散兵的力量似乎与某种不稳定因素相连,尤其是在他情绪剧烈波动或旧伤未愈时。那次在内室试图约束力量的尝试,显然留下了一些隐患。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据点内寂静无声。索恩在浅睡中,忽然被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能量嗡鸣声惊醒。那声音并非来自散兵的内室,而是来自于……客厅某个角落?
他悄悄爬起,透过门缝向外窥视。
只见客厅一角,散兵平日里常坐的那个位置附近,空气中竟然凭空撕裂开一道极细的、不断扭曲闪烁的紫黑色裂隙。
裂隙只有手指长短,极其不稳定,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波动,正是这裂隙发出了那诡异的嗡鸣声。
显然,这是几天前散兵力量失控后残留的、未被完全平复的空间裂痕,在这个深夜突然显现并变得活跃起来。
索恩吓得屏住呼吸。他虽然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本能地感到极度危险。那裂隙散发出的气息,甚至比博士的一些实验仪器更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内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散兵显然也感知到了异常,他快步走出,市女笠下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道不稳定的裂隙。他的脸色极其难看,低咒一声:“麻烦的残余……”
他伸出手,掌心凝聚起强大的雷元素力,试图强行将那裂隙抹除。
然而,就在他的力量即将触及裂隙的瞬间,那裂隙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一阵剧烈扭曲,骤然扩大了一倍,一股混乱的能量冲击波猛地爆发开来,如同无形的刀刃般扫向四周。
散兵首当其冲,被这股混乱的能量冲击得闷哼一声,后退了半步,周身雷光一阵紊乱。他显然没料到这残余裂痕如此棘手。
而冲击波并未停止,继续向四周扩散。
索恩所在的侧间门板被能量余波扫中,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竟然直接向内爆裂开来,木屑纷飞。
索恩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抱头蜷缩。几片尖锐的木屑擦过他的手臂和脸颊,划出细小的血痕。更可怕的是,一股混乱的能量乱流顺着破开的门洞卷入,如同冰冷的电流般扫过他的身体,让他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剧痛麻痹,几乎无法呼吸。
这突如其来的二次变故让散兵猛地转头,他看到爆裂的侧间门,以及里面那个被能量余波扫中、正痛苦蜷缩着的粉色身影。
散兵的眉头瞬间拧紧,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对意外失控的恼怒,有对索恩碍事的烦躁,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短暂的、因为波及无辜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不悦?
就在此时,那道被刺激后扩大的裂隙再次不稳定地波动起来,眼看就要爆发第二次、可能更强的能量冲击。而这次冲击的方向,正好对着侧间破口的方向。
索恩瘫软在地,身体因麻痹和恐惧而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裂隙再次亮起危险的光芒,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侧间门口,背对着索恩,直面那道危险的裂隙。
是散兵!
他甚至没时间摘下市女笠,双手猛地向前平推,一个凝实无比的、闪烁着狂暴雷光的护盾瞬间展开,如同一面不可逾越的墙壁,牢牢护住了身后的整个侧间入口。
轰——!!
第二波更强的能量冲击狠狠撞在雷光护盾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整个据点都在震颤。雷光与混乱的能量激烈对冲,刺眼的光芒将散兵的身影勾勒得如同降世的雷神,充满了强大而不可撼动的气势。
护盾剧烈波动着,但却稳稳地接下了所有的冲击,没有一丝能量泄露到后方。
索恩瘫在地上,仰头看着挡在他面前的、那并不宽阔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背影,看着那狂暴雷光与毁灭性能量对抗的骇人景象,大脑一片空白。
散兵……在保护他?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他无法思考。
散兵维持着护盾,周身雷元素力疯狂涌动,强行压制着那道裂隙。他的背影绷得笔直,显然也并不轻松。过了十几秒,那裂隙的光芒终于彻底暗淡下去,波动停止,最终如同被抚平的褶皱般,悄然消失在空中。
危机解除。
据点里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能量对冲后残留的气味和四处飘散的灰尘。
散兵缓缓放下手,周身的雷光敛去。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了一下,似乎在平复力量。
然后,他转过身。
市女笠的阴影下,他的目光落在瘫软在地、狼狈不堪、脸上还带着血痕和惊惧的索恩身上。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索恩吓得大气不敢出,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毕竟,是因为他的“存在”,才让散兵不得不耗费力量来保护。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或暴力并没有来临。
散兵只是极其不耐烦地、甚至是带着点嫌弃地“啧”了一声。
“麻烦。”他冰冷地吐出两个字,语气一如既往的恶劣,“连安静地待着都能惹出祸端。”
但是,他说完这句话后,却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在索恩被划出血痕的脸颊和手臂上扫过,又瞥了一眼那扇被彻底破坏的侧间门。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极其不情愿地,对着隐藏在周围的下属冷声吩咐道:
“叫人来处理掉这扇门。另外……”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不耐,仿佛说出后面的话让他极其不适,“……拿点伤药过来。”
吩咐完,他甚至没再看索恩一眼,仿佛多待一秒都难以忍受,转身就朝着内室走去。
走到内室门口,他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用依旧冰冷的、却似乎少了些刺骨寒意的声音甩下一句:
“下次再碰到这种不稳定能量,躲远点。蠢死了。”
内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
索恩还呆呆地坐在地上,手臂上的刺痛和空气中的味道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散兵……不仅保护了他……还……吩咐人给他拿伤药?
甚至……最后那句话……虽然依旧是骂他蠢,但听起来……竟然有点像……提醒?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冲击着索恩。恐惧依旧存在,但其中似乎混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知所措的……暖意?或者说,是困惑。
很快,那个沉默的后勤士兵出现了。他高效地清理了门板的碎片,又留下了一小罐品质不错的伤药,然后默默离开。
索恩拿起那罐伤药,冰凉的瓷罐握在手里,却仿佛有点烫手。
他默默地给自己手臂和脸颊上细小的伤口涂抹药膏。药膏带来清涼的镇痛感。
这一夜,索恩失眠了。
他躺在没有门板的侧间里,望着客厅的方向,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散兵挡在他身前、展开雷光护盾的那一幕。那强大的背影,与他记忆中博士冰冷的白大褂、母亲虚伪的微笑、富人戏谑的眼神……完全不同。
一种陌生的、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如同细微的电流,短暂地击穿了他层层包裹的恐惧和绝望。
虽然散兵的态度依旧冰冷恶劣,但行动上,他提供了一次实实在在的庇护。
这庇护是出于对“所有物”的维护?是强者对弱者的本能反应?还是……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散兵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基于类似遭遇而产生的恻隐之心?
索恩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散兵在他心中,不再仅仅是一个强大、危险、喜怒无常的掌控者。在那冰冷的外壳之下,似乎还隐藏着某种……或许可以称之为“原则”甚至极微小“善意”的东西?尽管它被包裹得极其严实,表达得极其别扭。
这丝发现,像一道极其微弱的光,照进了索恩绝望的深渊。
它不足以让他放下警惕,不足以让他忘记逃离的目标,更不足以让他对散兵产生依赖。
但却让这座冰冷的囚笼,似乎不再那么绝对令人窒息了。
一种极其复杂而脆弱的联系,在一次意外的危机中,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建立了起来。
第二天,索恩是在一种极度的忐忑不安中醒来的。没有了门板的阻隔,侧间完全暴露在客厅的视野下,这让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去了外壳的软体动物,更加脆弱和没有安全感。他蜷缩在板床的角落,尽可能用薄毯裹住自己,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散兵似乎起得比平时稍晚一些。内室的门打开时,他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市女笠戴得端正,狩衣一丝不苟,周身散发着那种惯常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他仿佛完全忘记了昨晚的混乱和那短暂的、出格的“庇护”。
然而,细微的变化还是存在的。
他的目光扫过那扇消失的侧间门以及坐在里面无所适从的索恩时,并没有流露出额外的厌恶或烦躁,只是极其平淡地一瞥,如同看一件稍微挪动了位置的家具。然后,他便像往常一样,走向他常坐的位置。
后勤士兵准时送来了早餐。当士兵将索恩的那份食物习惯性地想要放在侧间门口的地上时,散兵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放桌上。”
士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将索恩的食物托盘放在了客厅那张矮桌上,然后恭敬地退下。
散兵没有再看索恩,也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刚才只是一句随口的吩咐。
但这对索恩而言,却是一个巨大的变化。他不再需要像动物一样在地上进食,而是被允许使用桌子——尽管只是一张矮桌,并且离散兵的位置很远。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离矮桌最远的边缘坐下,默默地开始吃东西。整个过程,他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脏却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优待”而跳得有些快。
散兵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处理着一些文书,偶尔会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一口。
客厅里的气氛依旧沉默,却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单方面的威压。
下午,据点里来了几个工匠模样的人,带着新的门板和工具。他们动作麻利地开始安装新的侧间门。
整个过程,散兵就坐在客厅里,没有离开。他似乎并不介意这些噪音,只是偶尔会抬起眼皮,冷漠地瞥一眼工匠们的进度。
索恩则紧张地缩在客厅另一个角落,看着那扇新的、更加厚实牢固的门被一点点安装上去。这扇门会再次将他隔绝开来,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失落,反而隐隐有了一丝安心感——至少,他重新拥有了一个可以藏身的物理空间。
新的门安装好了,工匠们安静地离开。
散兵站起身,走到新门前,伸手试了试门轴的稳固程度,然后随手将门关上,又拉开。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在检查一件新到的物品是否合格。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索恩,用下巴指了指新门。
“以后安静点。”他丢下这么一句冰冷的话,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索恩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扇门给了他空间,但也要求他继续保持沉默和顺从。
他默默地走回侧间,轻轻关上了新门。门板隔绝了视线,却似乎无法完全隔绝掉外面那个存在所散发出的、已然发生变化的气息。
自那之后,一些细微的、却持续存在的“优待”悄然发生。
索恩的食物质量似乎又提升了一点,偶尔会出现炖得软烂的肉糜或者加了蔬菜的浓粥,更利于他虚弱的肠胃吸收。那条厚毛毯也被换成了一条更柔软、保暖性更好的。
散兵依旧很少跟他说话,态度也谈不上好。但那种纯粹的、视如草芥的厌恶感似乎减轻了。他默认了索恩在客厅更广阔范围内的有限活动只要保持安静和清洁,甚至偶尔,当索恩试图将他喝完水的空杯提前收走时,他也不会再投来冰冷的警告视线。
索恩则更加小心地履行着他那套自我设定的“职责”。他会在散兵外出归来前,提前将室内温度调整到最适宜的程度;他会将散兵常看的几份文件按照某种不易察觉的顺序摆放整齐;他甚至在一次打扫时,发现散兵常用的那支笔笔尖有些分叉,便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方式将其稍微修正。
这些行为依旧源于恐惧和讨好,但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惯性。甚至是一丝极其微弱的、想要“回报”那次庇护的复杂心理,索恩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天,散兵似乎心情不算太恶劣。他看完一份文件后,随手将其扔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疲惫。
索恩正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个装饰品的灰尘。
忽然,散兵开口了,眼睛依旧闭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和……或许是无聊。
“喂,废物。”
索恩吓得动作一僵,立刻停下手中的活,低下头,做出聆听的姿态。
“那个女人,”散兵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把你送给多托雷的时候,说了什么?”
索恩的心脏猛地一缩。又是关于母亲库嘉维娜的问题。上次散兵情绪失控时也问过类似的话。
他不敢隐瞒,也不敢增添任何情绪,只是用干涩的声音,机械地重复了当年库嘉维娜那句冰冷的话:“……她说……这是我能为‘家’和‘母亲’……做的最后贡献……是我的……荣耀……”
他说完,紧张地等待着。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会再次触怒散兵。
散兵听完,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依旧闭着眼,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是一个充满嘲讽和不屑的弧度。
“呵……荣耀……”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的讥讽浓得化不开,“用这种虚伪的糖衣包裹毒药,哄骗孩子自己去吞下……真是……令人作呕的手段。”
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切的、仿佛看透了某种本质的厌弃。
索恩愣住了。他没想到会从散兵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不像是在评价他,更像是在……评价库嘉维娜的行为本身。
散兵睁开眼,紫色的眼眸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依旧冰冷,却似乎少了些平时的锐利。
“你当时信了?”他忽然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
索恩身体一颤,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一开始……信的……后来……”
后来就是无尽的痛苦和绝望,足以碾碎任何天真和信任。
散兵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也没兴趣听后面的“后来”。他重新闭上眼,仿佛只是随口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得到了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
“愚蠢。”他最后下了结论,便不再说话。
客厅再次陷入沉默。
但索恩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散兵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挑破了他心底某个早已化脓的伤口。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对母亲的怨恨和恐惧,似乎因为被人如此直白地提及,而泛起一丝酸涩的涟漪。
他第一次感觉到,在这个冰冷厌世的执行官面前,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似乎……并不完全是值得羞耻和隐藏的。
至少,在散兵看来,愚蠢的不是相信了母亲的自己,而是那个用“荣耀”来粉饰背叛的女人。
这种极其细微的、扭曲的“共鸣”,让索恩对散兵的恐惧中,不由自主地掺入了一缕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变化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却真实地改变着这座孤高冰牢里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