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渐歇,黎明的微光开始渗透林间,驱散着夜的寒意。
苏墨语听到林惊鸿的话,黯淡的眼眸中骤然亮起一簇火光。“你…你愿意信我?愿意帮我?”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独自背负血海深仇和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太久,此刻骤然遇到一个强大的、似乎愿意并肩而行的同伴,让她几乎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不是帮你。”林惊鸿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是互取所需。你要复仇,要研制‘逆墨’。而我,需要了解他们,找到他们的弱点,掀翻棋盘。你的知识和目标,对我有用。”
他的坦诚反而让苏墨语更加安心。纯粹的利益关系,远比虚无的承诺更让人踏实。
“好!”苏墨语重重点头,立刻从怀中取出那方素净的锦帕,小心翼翼地展开,指着上面那几行清秀的字迹:
“天元不动,星位为眼。弈者无心,墨痕断线。”
“这是我父亲研究‘逆墨’的核心心得,也是口诀。”她解释道,“‘天元不动’,指的是受术者自身的本心或者说神识核心,必须坚守不移,如同棋局中心的天元位,是抵御控制的根基。”
“‘星位为眼’,”她继续道,手指点着那几个字,“‘眼’是棋局中的活路。这句话意指,需要在被‘灵犀墨’力量侵蚀的脉络中,找到那些尚未被完全污染或可以借力的关键节点,如同棋盘上的星位,以此为基础开辟出生路。”
“那最后两句呢?”林惊鸿问道,他对棋道亦有涉猎,此刻听来,觉得这口诀确实暗合棋理与心神之道。
苏墨语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弈者无心’…父亲说,操控‘灵犀墨’的‘执棋者’,并非依靠自身情感或意志去直接控制,而是通过某种冰冷的、预设好的‘规则’或‘程序’来激发墨中的力量。这意味着,这种控制并非无迹可寻,它必然遵循着某种逻辑,找到这种逻辑,就可能干扰甚至逆转它。”
“而‘墨痕断线’…”她深吸一口气,“这就是‘逆墨’追求的效果——不是强行抹除‘灵犀墨’的影响,那样会严重损伤受术者的心神。而是像解开乱麻一样,找到那根最关键的‘线头’,将其轻轻斩断,使整个控制网络自然瓦解崩散。”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继承自父亲的智慧光芒:“父亲认为,‘灵犀墨’的控制并非完美无缺的整体,它更像一个精密的机括,由无数细微的‘线’编织而成。只要找到最关键的那几根‘主线’,就能让整个控制失效。而‘逆墨’的作用,就是精准地找到并腐蚀、斩断这些‘主线’。”
林惊鸿静静听着,目光落在锦帕那枚即将滴落的墨点落款上。
“这‘逆墨’,如何炼制?所需何物?”
苏墨语脸上露出一丝难色:“父亲的研究并未完成,锦帕上记载的只是原理和方向。具体的配方…他只来得及留下一些残缺的笔记,藏在一处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但炼制‘逆墨’,需要几种极为罕见的材料作为‘药引’。”
“说。”
“首要一味,名为‘定魂莲’。”苏墨语道,“此莲非生长于寻常水域,只生于极阴之地却又汇聚月华之精的寒潭深处,百年方能开花一次,其莲心能安定魂魄,抵御外邪侵扰,是稳固‘天元不动’的关键。”
“其二,是‘蚀线草’。”她继续道,“这种草喜食金石之气,常生于古老矿脉或废弃剑冢之中,草叶含有奇特的腐蚀性汁液,能无声无息地消融最坚韧的丝线。父亲推测,其性或许能腐蚀‘灵犀墨’构成的精神连线。”
“其三,最为虚无缥缈…”苏墨语语气凝重,“需要一缕‘无心之火’。”
“无心之火?”林惊鸿微微挑眉。
“嗯。”苏墨语点头,“据父亲笔记记载,此火并非凡火,也非武者真元催生的火焰。它诞生于极致的情绪波动却又瞬间归于绝对理智的奇异状态之下,比如…大悲无泪,大悟无喜。此火无形无质,却能煅烧精神层面的杂质,对应口诀中的‘弈者无心’,是斩断最终控制的关键引子。但这…几乎只存在于理论中,如何获取,父亲也毫无头绪。”
林惊鸿沉默了片刻。定魂莲、蚀线草、无心之火…每一样都非同寻常,尤其是最后一样,更是玄之又玄。
“你可知何处有定魂莲与蚀线草?”他问道。
苏墨语思索了一下:“父亲笔记中提及过几处可能生长定魂莲的极阴寒潭,离此地最近的一处,应在西北方向七百里外的‘寂灭寒潭’。至于蚀线草…听说‘藏锋谷’的旧剑冢附近曾有出现,但藏锋谷如今已成废墟,是否还有留存,难以预料。”
寂灭寒潭。藏锋谷。
林惊鸿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你需要先去取回你父亲的笔记。”他做出决定,“之后,我们去寂灭寒潭。”
苏墨语闻言,眼中希望之火更盛,但随即又浮现担忧:“可是…‘弈天盟’现在一定在全力搜捕我们。我藏笔记的地方虽然隐秘,但恐怕也…”
“无妨。”林惊鸿打断她,“他们此刻的重点,仍在墨谷周边布控,试图将我们重新逼回他们的视线。你藏物之处,定然不在他们预料的主流搜寻方向上。”
他站起身,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正在褪去,天光即将大亮。
“带路。越快取到,越快离开。”
他的冷静和判断感染了苏墨语。她也立刻起身,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不安,辨认了一下方向,指向东南。
“在那个方向,有一处我们苏家以前采掘特殊砚石的老矿坑,早已废弃。笔迹就藏在那里。”
“走。”
两人身影再次掠出,迎着即将破晓的天光,向着东南方向的深山疾行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墨谷的方向,弈天盟的罗网正在悄然收紧,却不知他们追踪的目标,已然调转了方向,朝着他们意想不到的棋盘边缘落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