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陨凡尘
广寒宫的桂树又开花了。
银白的花瓣簌簌落在月窟的石阶上，积起薄薄一层，像未化的雪。灵均蹲在炼丹炉前，手里的捣药杵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起落，将云母、玉屑、霜华碾成极细的粉末。他耳尖的绒毛沾着点药粉，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长长的耳朵时不时抖一下，仿佛能听见桂花瓣落地的轻响。
“灵均仙君，这炉‘清霞丹’该添火了。”守炉的仙娥端着玉壶走来，壶里盛着天河的水，倒在炉底的火石上，腾起淡蓝色的焰光。
灵均抬起头，红宝石般的眼睛在火光里亮得惊人：“多谢。”他的声音清润，像山涧的泉水流过玉石。自他有灵识起，就守在这月窟里，跟着月神学炼丹，一晃便是九百九十年。广寒宫的日子静得像潭深水，连风都带着亘古不变的凉意，只有炼丹炉里偶尔迸发的火星，能添几分活气。
“听说了吗？鹿仙君要去人间游历了。”仙娥捧着玉壶，眼里闪着好奇，“他说人间有四季，有热闹的集市，还有会笑的花。”
灵均的耳朵微微一动。人间。这个词他听了无数次，却从未亲眼见过。月神说那里浊气重，乱人心性，仙者不宜靠近。可他总忍不住想，能让鹿仙这般心驰神往的地方，该是什么模样？
夜里，他躺在桂树下，看着天上的流云被月光染成银白。鹿仙说的“热闹”是什么？是比众仙朝拜时更喧嚣吗？“会笑的花”又是什么样子？比月窟的琼花更艳吗？他摸了摸怀里的小玉瓶，里面装着三粒刚炼成的清霞丹，是他攒了百年的仙力凝成的，据说能安神定魄，避些小灾小难。
一个念头像藤蔓般悄悄爬上心头：去看看。就看一眼。
他趁月神沉眠，化作一道银白流光冲出广寒宫的结界。风在耳边呼啸，云层从指缝间掠过，他回头望了一眼越来越小的月窟，心里又慌又烫，像揣了团跳动的火焰。
坠落凡间的瞬间，他以为会撞上坚硬的山石，却不料落在一片柔软的青草地里。泥土的腥气混着青草的甜香钻进鼻腔，和天界的云气截然不同。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毛茸茸的爪子变成了人类少年的模样，皮肤白皙得像月光浇铸，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红得像浸在水里的宝石。
“哪来的野小子，敢偷我们的红薯！”
一声怒喝惊得他猛地跳起，才发现自己落在一片红薯地边，手里还攥着半块从月窟带的桂花糕。三个扛着锄头的农人围上来，为首的汉子脸膛黝黑，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手里的锄头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灵均慌得说不出话。他在天界从未与人争执过，不懂什么叫“偷”。他想解释这糕点不是地里长的，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汉子的锄头挥过来。
“砰”的一声，锄头砸在脚边的泥地里，溅起的泥点弄脏了他的短打。“看你细皮嫩肉的，莫不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少爷？”旁边的瘦高个啧啧称奇，“这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怪好看的。”
“好看能当饭吃？”汉子啐了口唾沫，“定是个偷东西的惯犯，送官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