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目光也落在我身上。
依旧是冷的,甚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毫不掩饰的漠然,仿佛我只是门口的一尊石狮子。
“夫人,”他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
“这是婉娘,已有我的骨肉。日后她便住在府中,你妥善安置。等孩子出生了,记在你名下就行,由婉娘自己抚养。”
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我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一阵翻搅,那口腥甜再次涌上,几乎要冲破喉咙。
妥善安置?记在我名下抚养?
4
我看着他。
看着那个我名义上的夫君,看着他护在另一个女子身前,对我这个结发妻子下达着最残忍的命令。
三年冷待不曾让我低头,此刻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几乎将我的脊梁砸断。
我死死掐住掌心,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口血咽了回去,舌尖铁锈般的味道来来回回,一直不肯散去。
再抬头时。
我脸上甚至能挤出一丝得体的微笑:“恭喜大人双喜临门。”
我的声音稳得自己都惊讶。
“婉娘妹妹既有身孕,自然该好生休养。西厢的暖阁一直空着,向阳暖和,我这就让人去收拾出来。”
沈砚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般反应,审视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我的皮囊,看看内里是否藏着不甘和怨毒。
但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只看到我一如既往的温顺。
又或者说,麻木。
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像是满意,又像是更深的厌烦。
只是不再多言,揽着那婉娘,径直越过我,入了府门。
5
婉娘经过我身边时,投来怯生生的一瞥。
那眼底深处,却分明有一丝快意和得意一闪而过。
人群簇拥着他们离去,留下我站在原地。
风雪好像瞬间大了起来,往我的骨头缝里钻。
云袖冲过来扶住我,声音带着哭腔:“夫人!您怎么能……”
我摆摆手,阻止她说下去,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表面的平静。
“去收拾西厢吧,用最好的炭火,一应物品都挑好的送过去。”
我顿了顿,轻声道,“别让人挑了错处。”
当夜,我便发起了高烧。
6
昏沉中,尽是破碎的光影。
是年少时听闻才子佳人的指腹婚约,那一点隐秘的欢喜。
是洞房花烛夜,他冷然离去的背影。
是无数个孤寂的夜,我对着跳跃的灯烛,一字一句读他流传在外的诗篇,幻想笔墨后的灵魂该是怎样的温度。
是呕在绢帕上,越来越深的血迹……
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原来,他不是天生冷情,只是所有的温热都不肯予我分毫。
7
病去如抽丝,这场大病几乎去了我半条命。
期间,沈砚一次未曾来过,只打发管家送过两次参茸。
婉娘倒是常来“请安”,每每捧着肚子,说着沈砚如何体贴,如何期待这个孩子。
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我靠在榻上,看着她娇艳的脸庞,听着她软糯的嗓音,只觉得无比倦怠。
这偷来的,抢来的,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她才会如此急切地到我面前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