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找到了。”林晚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棕色玻璃瓶装的酱油,递过来,牌子正是母亲惯用的那个,“妈,给你。超市人多,排了会儿队。”
她举着酱油,脸上是全然的不解和一丝委屈,看着脸色死白、如同见到鬼魅的父母,又看看僵在原地、浑身血液都冷透了的我。
“你们……到底怎么了?”她问,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真的只是去了趟超市啊。”
那瓶酱油在她手中,瓶身折射着屋内昏黄的光。
我盯着那根完好如初的、粉色的草莓皮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冰寒。
她不是从超市回来。
她是从那个三年前的黄昏,一步一步,走回了三年后的今天。
而这个家,为她准备的,是一场正在进行的三周年忌日。
父亲的手仍死死攥着林晚的胳膊,那力道几乎要嵌进她的骨头里。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刚跑完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响。狂喜、恐惧、巨大的茫然,还有那深埋三年、此刻被粗暴掀开的悲痛,在他脸上扭曲成一种极其可怕的表情。
“三年……晚晚……三年了啊!”他终于嘶吼出来,声音劈裂,带着血丝般的绝望,“你去哪儿了?!你告诉爸爸,你到底去哪儿了?!”
林晚被他摇得站立不稳,脸上的委屈和困惑被吓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惊恐。她试图后退,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爸!你弄疼我了!什么三年?我听不懂!我就去了超市,买了酱油,就回来了!你们到底怎么了?”
那瓶酱油在她另一只手里晃荡,棕色的玻璃瓶反射着屋内摇曳的烛火和窗外沉下来的暮色,像一个不合时宜的道具。
母亲终于从那种石化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呜咽,猛地扑上去,不是扑向林晚,而是扑向父亲,用力去掰他钳制着女儿的手。“松开!建国!你松开!你吓到孩子了!松开!”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某种更接近崩溃的保护欲。“是晚晚!是晚晚回来了!你松手!”
父亲的力气大得惊人,母亲掰了几下竟没能掰动。三个人在门口扭结成一种怪异而痛苦的姿势。香烛的味道更加浓郁,混着林晚身上带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的气息。
我的目光无法从她手腕上移开。
那根粉色的草莓皮筋。
崭新得刺眼。
它松松地环在那截纤细的腕骨上,皮肤白皙,甚至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三年。别说一根廉价塑料皮筋,就算是钢铁,放在户外风吹雨打,也该锈迹斑斑。它怎么可能还保持着刚刚从包装袋里拆出来的模样?
时间在她身上,按下了暂停键。或者说,她带着三年前的那个瞬间,闯入了三年后的现在。
这个认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我的脊椎缓缓爬升,带来一阵阵战栗的寒意。狂喜被一种更深沉、更诡异的恐惧压制了下去。回来的……是什么?
“姐!”林晚终于看到了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喊我,“姐!爸妈怎么了?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为什么家里点着香?谁去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