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里我已经打好招呼了,说我们去邻市的观测站借设备,大概三天回来。”周教授发动汽车,车灯刺破夜色,光柱里飘着无数细小的雨丝,“路上可能有点颠簸,你先眯会儿。”
车子驶出市区,朝着郊外的方向开。我看着窗外的路灯渐渐稀疏,从明亮的钠灯变成昏黄的白炽灯,最后彻底消失,只剩下车灯照亮前方黑漆漆的公路。公路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枝桠像干枯的手指,抓着灰蓝色的夜空。偶尔能看到路边废弃的广告牌,被风刮得吱呀作响,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留下些残缺的色块,像被人挖走了眼睛。
不知道开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头靠在车窗上,能感觉到车身在轻微晃动。突然,车子猛地一拐,驶上了一条凹凸不平的土路,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是在啃咬什么东西。
我惊醒过来,看向窗外。周围全是低矮的灌木丛,灌木丛里偶尔闪过几点绿色的光,不是萤火虫——这季节早就不该有萤火虫了。那些光很暗,贴着地面飘,像是有人提着极小的灯笼在走,忽远忽近,看得我后颈发毛。
又过了一个小时,车子停在了一片荒凉的海边。这里没有码头,只有一片黑漆漆的礁石滩。礁石的形状很怪,有的像蜷缩的人,有的像张开的手掌,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巨人在咳嗽。
天空是墨蓝色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远处的海平面和天空连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整个世界像是被泡在墨水里,连空气都带着股咸涩的凉意,吸进肺里,带着针扎似的疼。
周教授熄了火,打开后备箱,把那个黑色金属箱和潜水装备拿出来。他的手指碰到箱子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确认什么。“走吧,样本在下面。”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海域,那里的海水颜色比周围深得多,像是一块巨大的墨玉,表面没有任何波澜,连海浪都绕着那片海域走,像是在害怕什么。
我跟着周教授穿上潜水服。潜水服是新的,却带着股旧布料的味道,拉链拉到胸口的时候,能感觉到里面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像是缝了块金属片。戴上氧气面罩前,周教授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心很凉,汗津津的,指甲掐进我的皮肤里,有点疼。
“陈默,等会儿看到什么都别慌,听我指挥。”他的眼神严肃得吓人,“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明白吗?”
我点点头,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脚踝,又漫到膝盖。我想起小时候奶奶说的故事,说海边有“海鬼”,会把人拖进深海里,用海藻缠住人的脚,让人再也回不来。
潜入水中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潜水服渗进来。不是海水的凉,是那种带着腥味的冷,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铁块贴在皮肤上。水下一片漆黑,我打开应急灯,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眼前几米的范围,光线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颗粒,像是灰尘,又像是某种生物的卵,随着水流轻轻晃动。
周教授在前面带路,他的潜水服是黑色的,在黑暗里几乎看不见,只有应急灯的光点在前面飘,像个鬼火。我们越潜越深,周围的海水越来越凉,凉得骨头都在疼。应急灯的光线下,能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深海生物一闪而过——有的长着十几条腿,腿上还带着吸盘;有的身体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缠绕的内脏;还有的像一团烂肉,贴在礁石上,一动不动,表面覆盖着一层黏液,在灯光下泛着恶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