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呛进肺腑,意识模糊间,我清晰地听见岸上那对兄妹刺耳的笑声。
“老不死的,遗产终于到手了!”
“淹死她,快淹死她!”是苏耀祖和苏宝珠,我掏心掏肺当了二十年后妈的继子继女。
绝望像水草缠住我的脚踝,将我拖入黑暗。
苏建仁,我的好丈夫,你可知道你的好儿女做了什么?
或许,他本就是同谋。
意识彻底消散前,一个更尖锐的悔恨刺穿心脏——我的儿子,我那出生就被我抛弃,最后却为给我这个不配的母亲报仇而惨死的亲生儿子!
如果有来世……
猛地睁眼。
刺目的灯光是二十年前流行的水晶吊灯。
身下是柔软的法兰绒床罩,空气里有淡淡的香薰味。
这不是冰冷的湖底,也不是我后来那间堆满杂物的佣人房。
这是苏家别墅,二十年前,我和苏建仁新婚前夕的卧室。
我重生了。
重生在被这对吸血鬼父子女缠上,悲剧开始的前夜。
“妈,妹妹的裙子拉链拉不上,你快来看看呀!”门外响起少年故作乖巧的声音。
是苏耀祖。
前世,就是这声“妈”,让我心软,一步步踏入他们精心编织的陷阱。
那条公主裙,是我熬了三个通宵,一针一线为苏宝珠缝制的。
只因为苏建仁一句“希望孩子们感受到新妈妈的温暖”。
我当时真是蠢得可怜。
“来了。”我应了一声,声音平静,心里却翻涌着滔天恨意。
打开门,十五岁的苏耀祖举着那条粉色公主裙,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算计和期待。
十岁的苏宝珠站在他身后,撅着嘴,一脸不耐烦。
“妈,你快点儿,明天我还要穿呢!”她催促道,仿佛我生来就该伺候她。
前世,我就是在这一刻,被他们伪装的依赖打动,接过裙子,耐心安抚。
从此,万劫不复。
这一次,我看着那条耗尽我心血的裙子,只觉得讽刺。
我伸手,不是去接,而是猛地抓住裙摆。
“刺啦——”
清脆的裂帛声响起。
在华丽的吊灯下格外刺耳。
精致的蕾丝和薄纱,被我生生撕成两半。
苏耀祖和苏宝珠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从假装的期待,变成错愕,再转为惊恐。
“啊!我的裙子!”苏宝珠尖叫起来,带着哭腔。
“你干什么!”苏耀祖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瞪着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将撕成两半的破布扔到苏耀祖脸上。
“拉链坏了?”
“叫你们亲妈来缝。”
“或者,让你们的好爸爸来。”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砸得他们一愣。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苏建仁闻声赶来,穿着睡袍,眉头微蹙,还是一如既往的伪君子模样。
他看到地上撕裂的裙子和哭闹的苏宝珠,脸色沉了下来。
“洛薇,你这是做什么?孩子明天要穿……”
“洛薇”是他对我一贯的称呼,疏离又带着施舍般的意味。
我打断他,捡起地上的碎布,直接甩到他保养得宜的脸上。
布料轻飘飘,却带着我全部的恨意和决绝。
苏建仁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
苏耀祖和苏宝珠也吓傻了。
“这婚,我不结了。”
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精彩纷呈的脸色,转身回房。
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我简单的行李。
证件,存折,几件随身物品。
幸好,一切都还没真正开始。
幸好,我还能挽回。
经过目瞪口呆的苏家父子女身边时,苏建仁终于反应过来,试图拉住我。
“洛薇!你发什么疯!明天就是婚礼!”
我甩开他的手,眼神像看一堆垃圾。
“苏建仁,带着你的好儿子好女儿,继续去找愿意给你们当牛做马的后妈吧。”
“我洛薇,不伺候了。”
我大步走出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
夜风凛冽,却让我无比清醒。
现在,我要去城南福利院。
去找我真正的心肝宝贝。
我那可怜的儿子,妈妈来了。
这一世,妈妈绝不会再丢下你。
苏家欠我的,欠我儿子的,我要你们,百倍偿还!
凌晨的街道,冷清得只有路灯拉长我的影子。
我叫了辆车,直奔城南。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混合着巨大的悔恨和失而复得的期盼。
我的儿子。
前世,我直到临死前,才想起他的存在。
才知道,当年我生下他后,因为苏建仁一句“带着孩子不好再嫁”,又听信他安排“会给孩子找好人家”,狠心将他遗弃在医院。
结果,他却被他转手送进了福利院。
而我那个儿子,阿野,在福利院长大,受尽欺凌,却凭着狠劲和聪明,挣扎着活了下来。
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是他母亲,知道了我的遭遇。
在我被苏家父子女榨干最后一丝价值,推入湖中“意外”身亡后,他竟然想方设法为我报仇。
他就像一头孤狼,用最惨烈的方式,差点毁了苏家的生意。
可惜,他势单力薄,最终被苏建仁和苏耀祖联手设计,死在一场“意外”的车祸里。
我到死都记得,苏耀祖在我断气前,得意地炫耀:“那个小杂种,还以为能给你报仇?不自量力!”
阿野,我的阿野。
妈妈对不起你。
这一世,妈妈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福利院的大门锈迹斑斑,在灰蒙蒙的晨雾中显得破败。
看门的大爷打着哈欠,狐疑地打量着我这个一大清早出现的陌生女人。
“我找院长,想看看孩子。”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院长是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姓王,眼神里透着疲惫和审视。
“女士,我们这里不是随便来看的,领养需要很多手续……”
“我找我儿子。”我打断她,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他大概五岁,应该是三年前,春天的时候被送来的,他叫……他可能没有名字,或者,叫阿野?”
我急切地描述着前世知道的那点模糊信息。
王院长皱起眉,思索着。
“三年前春天……是个男孩……没什么印象了,那段时间孩子挺多的。”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难道我记错了?还是来得太早,或者太晚?
“不过……”王院长似乎想起什么,“后院那个角落,倒是有个差不多大的男孩,是自己跑来的,野得很,也不说话,我们都叫他小野人。”
小野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在哪?带我去见他!”我几乎要抓住她的手臂。
王院长被我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还是带我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
福利院的条件比我想象的还要差。
孩子们面黄肌瘦,眼神怯懦。
走到最角落一个堆放杂物的破棚屋前,王院长指了指里面。
“喏,平时就躲在那儿,喂他饭也不好好吃,抢别的孩子东西,还咬人,你小心点。”
棚屋里光线昏暗,散发着一股霉味。
在角落一堆破麻袋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么小,那么瘦,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头发乱糟糟的,遮住了大半张脸,衣服又脏又破,露出细瘦的胳膊和腿,上面还有青紫的痕迹。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血液都涌向了头顶。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不会错。
是我的儿子。
我一步步走过去,脚步虚浮,生怕惊动了他。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猛地抬起头。
乱发下,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却像淬了冰,充满了警惕、敌意和与年龄不符的狠戾。
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狼崽。
看到这双眼睛,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前世,我只在别人偷拍的照片里见过他模糊的侧影,也是这样的眼神。
“阿野……”我哽咽着,轻轻唤出这个在我心里盘旋了千百遍的名字。
他警惕地往后缩了缩,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攥着,似乎随时准备攻击。
“别怕,孩子,别怕……”我慢慢蹲下身,与他平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可信,“我是妈妈……我来接你回家。”
“妈妈”两个字,似乎触动了他。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迷茫和……渴望?
但随即被更深的戒备覆盖。
他猛地低下头,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角落,用沉默抵抗着整个世界。
王院长在一旁嘀咕:“看吧,就是这样,根本不和人交流。女士,这孩子心理有问题,不好带,你要不考虑别的……”
“不!”我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转身,眼神锐利,“我就要他。他就是我儿子。手续我现在就办,多少钱都可以!”
王院长被我的气势镇住,讷讷道:“手续很麻烦的,要审核,要时间……”
“我可以等,但我今天必须带他走。”我看着那个蜷缩的小身影,心像被针扎一样疼,“请给他准备点热水,换身干净衣服,费用我出。”
我必须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立刻,马上。
阿野,别怕。
妈妈来了。
从今以后,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苏建仁,苏耀祖,苏宝珠……你们等着。
我洛薇,带着我儿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