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苏教授被推进抢救室的那天,陆承渊的手背还沾着踹门时蹭的木屑,指缝里嵌着走廊墙壁的白灰 —— 那木屑刮得皮肤生疼,却远不及透过门缝看到的画面扎心:林子峰弯腰对着监护仪,指尖在接口处飞快拨弄,白大褂口袋里露着半截银色芯片盒,“峰宇科技” 的 logo 在急诊室的冷光下,像块淬了毒的铁片。护士推着平车跑过,监护仪的警报声尖得像刀子,他下意识攥紧拳头,木屑嵌得更深,仿佛只有这痛感能让他保持清醒:苏教授早上还笑着跟他说 “承渊,下周咱们把算法再优化遍”,怎么会突然 “并发症”?

“并发症?” 他抓着主治医生的胳膊,指节用力到泛白,声音发颤,“早上查房你还说他能转普通病房,心率稳定在 70,连护士都夸恢复得好!” 医生皱着眉摇头,病历单上 “突发心律失常,抢救无效” 的字迹像墨点,晕在他眼里。他盯着医生白大褂的纽扣,突然想起林子峰刚才离开时,袖口沾着的淡蓝色痕迹 —— 那是峰宇科技生产芯片时常用的焊锡膏,他在苏教授的实验室见过无数次。

想去查病房监控,护士长却攥着登记本躲闪:“硬盘故障,近三小时录像丢了。” 陆承渊盯着她泛红的眼角,心里的疑团瞬间滚成雪球 —— 林子峰刚走,监控就 “故障”?他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指甲掐进掌心:助理昨天才说,负责监护仪维护的团队,三个月前刚和峰宇签了合作协议。这 “巧合” 太多,像张早就织好的网。

那天晚上,他守在苏教授的空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发闷。指尖抚过监护仪的接口处,摸到一道新鲜的划痕,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猛地想起:林子峰刚才匆忙离开时,右手食指关节有块新的擦伤,当时他还以为是不小心碰的。他立刻让人把监护仪送进私人实验室,拆机时看到接口深处那半片碎芯片,心脏像被攥住 ——“FY-2022” 的编码清晰可见,是峰宇 2022 年的定制款,他办公室的抽屉里,还留着同款芯片的样品。

“陆总,林子峰去了档案室,复印了苏教授的病历,还转了五万给护士长,备注‘感谢配合’。” 助理的电话打来时,他正对着那片碎芯片发呆,指尖反复摩挲边缘,硌得掌心发疼。他太清楚林子峰的心思了 —— 苏教授的 “多模态模型”,林子峰求了半年都没要到,现在不仅要偷技术,还要把黑锅扣在他头上。果然,第二天就有消息传出来:“陆承渊与苏教授因项目争执,破坏仪器致其死亡。”

他没急着辩解。苏清鸢的电话里满是哭腔,说 “爸怎么就走了”,他握着手机,喉咙发紧 —— 要是现在拿出证据,记者追问、警方调查,只会把她刚碎的心再撕得更碎。更怕林子峰狗急跳墙,对她不利。葬礼那天,灵堂的白烛晃得人眼晕,他站在角落,看着苏清鸢抱着父亲的遗像哭,顾言在她身边递纸巾、拍背。他攥着口袋里的碎芯片,指尖把芯片边缘磨得发烫,脚刚迈出去想递上证据,却看到苏清鸢红着眼眶推开顾言的手,嘴里念叨 “别碰我”。他又缩了回去,阴影里的呼吸发颤:此刻的她,怕是连 “陆承渊” 这三个字都不想听见,任何 “证据” 在她眼里,都只会是 “推卸责任” 的借口。

接下来的半年,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找线索上。让人跟着林子峰,看着他一次次去沪江第一医院附近的茶馆见张姐,看着张姐每次见面后都去银行存现金 —— 数额不多,却月月准时,像笔 “封口费”。助理去接触张姐,她一听到 “苏教授” 就脸色发白,拎着菜篮子往巷子里跑,嘴里念叨 “我不知道”。陆承渊坐在车里,看着她慌乱的背影,手指敲着方向盘:林子峰肯定用什么东西威胁她了,可他不敢逼得太紧,怕吓着张姐,更怕消息传到苏清鸢耳朵里,让她再受刺激。

直到三个月后,助理说 “张姐的儿子在学校被堵了”,他猛地从文件堆里抬头,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赶到时,孩子胳膊上有淤青,张姐抱着儿子哭。看着那抹淤青,他突然想起苏清鸢小时候摔破膝盖,苏教授也是这么抱着她哄。张姐终于哭着说出实话:“我看到林先生碰监护仪,刚想喊人就被他推到走廊,他说‘敢说出去,就让你儿子在沪江待不下去’…… 陆先生,我对不起苏教授,对不起清鸢啊!” 她拿出皱巴巴的信封,里面的钞票上有林子峰的指纹 —— 他习惯用食指蘸口水点钱,这个细节陆承渊记得清楚,苏教授以前总笑林子峰 “没规矩”。后来让技术团队比对,钞票上的指纹,和监护仪接口处的完全吻合。

找到张姐还不够,没有医院的官方证据,林子峰肯定会抵赖。他花了近一年时间,才联系上被调去后勤的老工程师。仓库里满是灰尘,老工程师蹲在地上擦仪器,手里的检测记录册翻得卷了边。看到那本册子,陆承渊想起苏教授生前也总把实验记录册带在身边,页脚都磨白了。老工程师抽出一页画着监护仪结构图的纸,红笔圈着 “人为篡改,芯片残留”:“陆总,我没敢改报告,苏教授是个好人,他不该死得不明不白。” 纸上的红圈像团火,烧得他眼睛发疼 —— 这是苏教授的 “清白”,可他却不能立刻拿出来。

那时苏清鸢刚拿到麻省理工的 offer,顾言发照片给他,她正把录取通知书贴在行李箱上,嘴角有浅浅的笑意,背景里母亲织的灰色围巾搭在椅背上。看着那张照片,他把证据袋锁进保险柜 —— 密码是苏清鸢的生日,他记了十几年。指尖划过柜门,心里像压着块石头:这些冰冷的证据,会把她刚攒起来的勇气又打碎,她好不容易要开始新生活,他不能这么自私。苏教授以前说 “清鸢开心最重要”,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替她守住这份 “开心”,等她愿意回来的时候,再把真相原原本本交给她。

接下来的两年,他一边帮苏清鸢在国外扫清障碍 —— 找技术团队修复服务器,怕她熬夜熬坏胃,让顾言每天给她泡姜茶;托关系请教授帮她改论文,怕她卡在 AI 伦理的部分着急 —— 一边盯着峰宇科技的专利申报。去年看到林子峰提交 “多模态病理分析模型” 的专利,核心代码和苏教授的初稿只差三个参数,他攥着鼠标的手青筋凸起:林子峰不仅害死苏教授,还要偷他的成果,这口气,他咽不下,更不能让苏教授的心血被这么糟蹋。

助理递来沪江 AI 峰会的邀请函,说 “林子峰要公开那个模型”,他正看着苏清鸢发表的论文,扉页上 “纪念父亲” 四个字,像根针轻轻扎在心上。他突然觉得,是时候了 —— 苏教授的成果不能被窃取,苏清鸢也不该再带着误会生活。找到张姐,承诺安排她和儿子去外地;让老工程师联系医院,调出备份监控 —— 医院为了应付检查,其实留着关键时段的录像,只是没人敢拿出来。把所有证据整理好交给顾言时,他特意叮嘱:“别告诉清鸢是我找的,等她自己想明白,她要是知道了,又该觉得我是在‘施舍’她了。”

苏清鸢在峰会上公开证据那天,他站在最后一排,会场的灯光太亮,照得口袋里的碎芯片发烫 —— 那是三年前从监护仪里拆出来的,他一直带在身上,像带着苏教授的嘱托。看着屏幕里林子峰篡改仪器的画面,看着苏清鸢哭着说 “追究林子峰的责任”,他悄悄松了口气,指尖的力道终于卸了些 —— 苏教授,您看,清鸢长大了,您的冤屈,终于要洗清了。

转身往走廊走,电梯口的冷光灯嗡嗡响,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这三年熬过来的日子。电梯门要关上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到苏清鸢攥着装钢笔的密封袋站在灯光里,眼圈泛红,头发上还沾着点雨珠。那瞬间,他突然想起三年前苏教授拍着他的肩膀说 “清鸢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掌心的碎芯片好像也不那么硌手了,喉咙发紧,那些没说出口的 “对不起”“我一直在”,都堵在胸口,却又觉得没必要说了 —— 只要她能放下误会,只要她能好好的,所有的隐忍和等待,都有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