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熟悉的城市时，已是深夜。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着机场大厅里的人声扑面而来。苏晚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着，又紧又沉。
离开一个月，这座城市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可对她而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重记忆。
她没有联系任何人，包括林薇。打了辆车，报了个地址——不是苏家老宅，也不是顾家，而是市中心一家不起眼的酒店。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绪，也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出租车行驶在凌晨的街道上，苏晚望着窗外掠过的建筑，眼神空茫。手机里，关于顾晏辰失联的新闻还在发酵，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有人说他卷入了商业斗争，有人说他被仇家报复，甚至有人猜测他“畏罪潜逃”——毕竟陈景明的案子牵扯甚广，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苏晚关掉新闻页面，指尖冰凉。她不相信顾晏辰会潜逃，那个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就算天塌下来，也只会站着扛。可他现在在哪里？是生是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用力压了下去。不能想，不敢想。
酒店房间很小，却很干净。苏晚放下行李，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流汇成的光河，久久没有动。她拿出手机，翻到顾晏辰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反复犹豫。
打过去，会有人接吗？如果是那些绑架他的人……
最终，她还是没有拨出去，只是将那个号码攥得越来越紧，指腹几乎要嵌进屏幕里。
凌晨三点，她终于抵不住疲惫，和衣躺在酒店的床上。可闭着眼，脑海里全是顾晏辰的影子——他冷漠的脸，他懊悔的眼神，他在墓园里落寞的背影，还有他最后那条报平安的短信……
辗转反侧到天快亮时，才浅浅睡去。
……
再次醒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屏幕上跳动着“林薇”的名字，苏晚几乎是立刻接了起来。
“晚晚？你回来了？”林薇的声音带着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嗯，刚到。”苏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有顾晏辰的消息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林薇压低的声音：“晚晚，你别急。警方那边有新线索了，说顾总可能被关押在城郊的一个废弃工厂，现在正在部署营救……”
废弃工厂？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地址在哪里？”
“晚晚，你别乱来！”林薇立刻察觉到她的意图，急忙阻止，“警方说那里可能有危险，不让任何人靠近！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没事。”苏晚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薇薇，告诉我地址。”
她知道林薇是为她好，可她等不了。多等一秒，顾晏辰就多一分危险。
林薇拗不过她，最终还是把地址报给了她，反复叮嘱：“你千万不要自己过去！就在附近等着，有消息我立刻告诉你！”
“我知道。”苏晚挂了电话，抓起包就冲出了酒店。
……
城郊的废弃工厂隐藏在一片荒草丛中，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周围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苏晚打车到附近的路口就下了车，远远地看着那片低矮的厂房，心脏狂跳不止。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除了风吹过荒草的呜咽声，听不到任何动静，更别说警方部署的痕迹。
难道消息是假的？
苏晚皱紧眉头，拿出手机想给林薇打电话，却发现这里信号极差，只能看到微弱的信号格，根本拨不出去。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靠近看看。
沿着工厂外围的围墙慢慢往前走，荒草没过了膝盖，冰冷的露水打湿了裤脚。走到围墙的拐角处，她发现了一个缺口，足够一个人钻进去。
苏晚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工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破败，随处可见散落的零件和废弃的机器，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只有几串新鲜的脚印，通向厂房深处。
那些脚印很大，看起来像是男人的，不止一个。
苏晚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放轻脚步，沿着脚印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越往深处走，空气里就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让她头皮发麻。
走到主厂房门口时，她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顾晏辰嘴硬得很，打了这么久，还是不肯说密码……”
“急什么？秦总说了，天亮之前必须拿到那份名单，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妈的，早知道这小子这么能扛，当初就不该答应秦总接这活儿……”
秦总？名单？密码？
苏晚的心脏骤然缩紧。是秦氏的人！他们抓顾晏辰，是为了一份名单？
难道是……顾晏辰查到的，当年秦氏与陈景明勾结的证据名单？
她屏住呼吸，悄悄绕到厂房侧面，透过一个破损的窗户往里看。
厂房中央，顾晏辰被绑在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柱上，黑色的卫衣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沾满了血迹，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显然受了不少折磨。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眼神里没有丝毫屈服，只有冰冷的恨意，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几个男人。
那几个男人手里拿着钢管和鞭子，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显然刚对顾晏辰动过手。
“顾总，识时务者为俊杰。”一个刀疤脸的男人上前一步，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把加密名单的密码说出来，我们还能让你少受点罪。不然……”
他用匕首拍了拍顾晏辰的脸，语气阴狠：“这厂房里，可有的是地方埋人。”
顾晏辰冷笑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们以为秦氏能保得住你们？等我出去，第一个让你们陪葬。”
“死到临头还嘴硬！”刀疤脸被激怒了，扬起手里的匕首就朝顾晏辰刺去——
“不要！”
苏晚几乎是本能地喊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窗户这边。
顾晏辰猛地转过头，当看到窗外苏晚那张写满惊慌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眼底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铺天盖地的恐慌。
“苏晚？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和愤怒，“快走！谁让你来的？！”
刀疤脸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狞笑：“哟，还来了个送死的？看起来是顾总的小情人啊？”
他朝旁边的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去，把她抓进来！有了这张牌，我就不信顾总还嘴硬！”
两个男人立刻朝窗户这边冲了过来。
苏晚吓得转身就跑，可刚跑出没几步，就被其中一个男人抓住了胳膊。男人的力气极大，捏得她骨头生疼，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放开我！”她尖叫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别费劲了，小妞。”男人狞笑着，将她拖进了厂房。
刀疤脸看着被押到面前的苏晚，眼神里的贪婪毫不掩饰：“啧啧，长得确实不错。顾总，你看，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伸手想去摸苏晚的脸，却被顾晏辰厉声喝止：“不准碰她！”
顾晏辰挣扎着想要挣脱绳子，可绑得太紧，只换来铁链摩擦的哗啦声，和肩膀处伤口撕裂的剧痛。他看着苏晚通红的眼眶和被抓红的胳膊，心疼得像被刀割一样，恨意和懊悔在心底疯狂滋生。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她会回来，更没算到她会闯到这里来！
这个傻瓜！她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她为什么要回来送死？！
“怎么？心疼了？”刀疤脸笑得更得意了，“心疼就把密码说出来。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的兄弟们会对这位漂亮的小姐做什么。”
他朝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男人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扯苏晚的头发。
“住手！”顾晏辰目眦欲裂，浑身都在发抖，“我说！我告诉你们密码！”
苏晚猛地抬头看他，眼眶通红：“顾晏辰，不要！那是你的证据……”
“闭嘴！”顾晏辰打断她，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比起那些东西，你的安全更重要！”
苏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在这种时候，他想的竟然还是她的安全？
刀疤脸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嘛。顾总，早这样不就省事了？”
顾晏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报出了一串复杂的密码。
刀疤脸立刻让手下用笔记本电脑登录，输入密码后，屏幕上果然跳出了一个加密文件夹。手下点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详细的名单，记录着秦氏多年来商业犯罪的证据，以及参与其中的人员信息。
“太好了！”刀疤脸激动地拍了拍手，“顾总，多谢了。”
他示意手下将名单拷贝到U盘里，然后看向顾晏辰和苏晚，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不过，秦总说了，知道太多的人，都不能留活口。”
顾晏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答应过我，放她走的！”
“我答应过吗？”刀疤脸故作惊讶地笑了笑，“顾总，你太天真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动手。
两个男人立刻朝顾晏辰走去，手里拿着钢管，眼神凶狠。另一个男人则抓住苏晚，将她往厂房深处拖。
“放开我！顾晏辰！”苏晚拼命挣扎，哭喊着顾晏辰的名字。
“苏晚！”顾晏辰疯狂地挣扎，铁链勒得他手腕出血，“你们冲我来！放了她！我求你们了！”
这个从来不会低头的男人，此刻竟然为了她，说出了“求”字。
苏晚的眼泪汹涌而出，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厂房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伴随着密集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警察！不许动！”
刀疤脸等人脸色大变，转身就想跑，却被早已埋伏在外的警察团团围住，很快就被制服了。
混乱中，苏晚趁机挣脱了那个男人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到顾晏辰身边。
“顾晏辰！你怎么样？”她蹲下身，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声音哽咽。
顾晏辰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我没事……你没事就好……”
他的话音刚落，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头重重地靠在了苏晚的肩膀上。
“顾晏辰！顾晏辰！”苏晚惊慌地抱住他，眼泪掉落在他染血的卫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警察和医护人员很快围了上来，将顾晏辰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送往医院。苏晚想跟上去，却被一名警察拦住，例行询问情况。
她看着顾晏辰被抬走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刚才那一幕，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他挡在她面前的决绝，他为了她放弃证据的果断，他那句“你的安全更重要”……
原来，这个男人爱她的方式，从来都这么笨拙，这么极端，却又这么……让她心疼。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面对他，可在看到他为了保护她而身陷险境时，她才发现，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感情，从未真正消失。
它们只是被埋在了心底最深处，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汹涌而出，将她彻底淹没。
救护车的鸣笛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城市的喧嚣里。苏晚站在空旷的厂房里，看着地上的血迹和散落的工具，忽然觉得很累。
这场由仇恨和误会开始的风暴，终究还是将她卷回了中心。
而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还想不想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林薇发来的消息：“晚晚，你没事吧？顾总被送进市中心医院了，我现在过去，你在哪？”
苏晚看着消息，缓缓回复：“我没事，我也过去。”
发送完消息，她抬头望向厂房外透进来的天光，眼神复杂。
顾晏辰，你欠我的，欠苏家的，或许用一辈子都还不清。
可我欠你的，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越来越多了。
这场蚀骨的纠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落幕？
她不知道答案，只能一步步往前走，走向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走向那个让她爱入骨髓，也恨入骨髓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