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辰的伤口恢复得比预想中慢。医生说他是因为之前失血过多,加上心神耗损太重,需要静养。苏晚索性搬去了医院附近的酒店,每天雷打不动地来病房报到,送汤、读报、陪他看窗外的云,像照顾孩子一样细致。
这天下午,她整理顾晏辰带来的衣物时,从西装内袋里掉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都磨得起了毛,一看就藏了很久。
“这是什么?”苏晚捡起来,指尖触到信封里硬挺的纸张,“你藏得还挺严实。”
顾晏辰正在看文件,闻言抬了抬眼,语气有些不自然:“没什么,以前的东西。”
越是遮掩,苏晚越好奇。她拆开信封,里面掉出一沓泛黄的信纸,最上面还压着一张老照片——年轻的顾晏辰和一个陌生女人站在大学门口,女人穿着白衬衫,扎着马尾,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和苏晚有几分神似。
“这是……”苏晚的指尖微微发颤。
顾晏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声道:“我母亲。”
苏晚愣住了。她见过顾晏辰母亲的遗像,端庄温婉,和照片上这个明媚的姑娘判若两人。
“她以前……很爱笑。”顾晏辰的声音低了下去,“后来生了场大病,性子才沉了下来。”
苏晚展开信纸,字迹娟秀,带着年代感:“‘阿晏,别怨你父亲,他只是怕你步我后尘……’”她念到一半,突然顿住——信里反复提到一个名字:“秦曼”。
“秦曼是谁?”苏晚抬头,正好对上顾晏辰骤然收紧的眼神。
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伸手就要去夺信纸:“别看了。”
“她和秦峰是什么关系?”苏晚往后退了半步,信纸被她攥得发皱。信里写着“秦曼的弟弟性子野,你别跟他走太近”“你父亲不让提秦家,是怕旧事重提……”
这些字眼像拼图,在她脑海里慢慢拼凑出模糊的轮廓。
顾晏辰的呼吸沉了几分,终是松了手,靠回床头,声音里带着疲惫:“秦曼是秦峰的姐姐。”
病房里静得能听到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
“我母亲和秦曼是同学,后来……”顾晏辰闭了闭眼,“秦曼为了救我母亲,出了意外。秦家一直觉得是我母亲的错,两家闹得很僵。我父亲为了让我远离这些恩怨,才对秦家避如蛇蝎。”
苏晚拿着信纸的手在抖:“所以秦峰针对你,不只是因为商业竞争?”
“他恨顾家,恨我母亲‘害死’他姐姐,恨我父亲‘逃避责任’。”顾晏辰的声音发哑,“他这次抓你哥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名单,是想逼我露面,了断这桩旧怨。”
苏晚忽然想起秦峰在电话里说的话——“你母亲欠我们秦家的,该由你还”。当时她以为是疯话,现在想来,全是淬了毒的恨意。
“那封信里还说……”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母亲留了一笔钱给秦曼的孩子,让你父亲转交,可你父亲没肯……”
顾晏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真的吗?”苏晚追问,“你父亲为什么要扣下那笔钱?”
“我不知道。”顾晏辰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我父亲从没跟我提过。”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顾晏辰的父亲顾明远走了进来。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提着保温桶,看到苏晚手里的信纸,脸色骤变。
“爸?”顾晏辰起身,“您怎么来了?”
顾明远没理他,径直走到苏晚面前,眼神锐利如刀:“把信给我。”
苏晚下意识地把信纸往身后藏:“这是……”
“顾明远!”顾晏辰低喝一声,“您别吓着她!”
顾明远的目光扫过儿子苍白的脸,又落回苏晚身上,语气冷得像冰:“小姑娘,有些事不是你该碰的。把信交出来,对你好。”
“为什么不能碰?”苏晚迎着他的视线,“秦峰因为这桩旧事要杀人,难道就让它一直烂在过去吗?”
“放肆!”顾明远猛地提高声音,“我们顾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爸!”顾晏辰撑着病床想站起来,牵扯到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苏晚连忙扶住他,转头对顾明远说:“顾先生,秦峰已经跑了,他要是拿这件事做文章,受伤的是顾晏辰!您难道想让他替上一辈的恩怨买单吗?”
顾明远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坐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
顾晏辰按住苏晚的手,低声道:“别跟我爸争,他……”
“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伤。”苏晚打断他,指尖触到他后背的绷带,心里一阵发紧。
顾明远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那笔钱,是我扣的。”
两人同时看向他。
“秦曼当年出事,根本不是意外。”顾明远的声音发颤,像是揭开了结痂的伤疤,“她是替你母亲挡了一刀,那刀本该扎在你母亲心上!可秦家倒打一耙,说你母亲嫉妒秦曼,故意引她去危险的地方!”
他喘了口气,眼神发红:“我凭什么给他们钱?凭他们用你母亲的愧疚敲了顾家十年竹杠?凭秦峰那个混小子从小就欺负你,把你推下泳池差点淹死?”
苏晚愣住了。信里只写了温情,没提过这些刀光剑影。
“秦峰恨的不是旧事,是他自己没本事!”顾明远猛地拍向茶几,“他姐姐用命换来的情分,被他当成勒索顾家的筹码,这种人,就该……”
“爸!”顾晏辰沉声打断,“秦曼的孩子呢?信里说她有个女儿……”
顾明远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沉默了很久,才哑声道:“生下来就没了。”
病房里死寂一片。
苏晚手里的信纸像有千斤重。原来秦峰的恨,顾父的怨,顾母的愧疚,早就在三十年前就织成了一张网,把所有人都困在里面。
这时,顾晏辰的手机响了,是特助发来的照片——秦峰在边境口岸被拍到,身边跟着一个戴墨镜的女人,身形和照片上的秦曼有几分像。
“他不是一个人。”顾晏辰放大照片,指尖在女人的侧脸停顿,“这是谁?”
苏晚凑过去,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女人的耳垂上,有一颗和她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顾明远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沙发扶手上:“不可能……不可能……”
“您认识她?”苏晚追问。
顾明远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猛地看向苏晚,眼神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你……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苏晚的心跳得像擂鼓,一种荒谬的预感爬上心头:“我妈叫苏曼。”
顾明远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顾晏辰扶住父亲,看向苏晚,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母亲当年给秦曼的孩子取了个小名,叫……晚晚。”
苏晚手里的信纸“啪”地掉在地上。
晚晚。
她的小名,是母亲取的。
那个戴墨镜的女人,那个和秦峰在一起的女人,那个耳垂有朱砂痣的女人……是她失踪多年的母亲?
如果真是这样,那秦峰抓她哥哥,威胁顾晏辰,根本不是为了旧怨,而是为了……她?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苏晚却觉得浑身冰冷,像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窟。
她看着病床上脸色同样苍白的顾晏辰,看着沙发上失魂落魄的顾明远,看着地上散落的信纸,突然觉得这场纠缠了两代人的恩怨,像一张收紧的网,正死死地勒住她的喉咙。
而秦峰带着那个疑似她母亲的女人,到底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答案,或许只有追上他们,才能揭晓。但苏晚心里清楚,一旦揭开,等待她的,可能是比死亡更残忍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