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钟的时针缓缓指向凌晨一点十五分，张若凡依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黑暗中，他的眼睛适应了微弱的光线，能清晰地看见房间里每一件家具的轮廓。
门外终于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很慢，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锁舌咔哒一声弹开，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闪了进来。
李思思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转过身来时，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她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僵在了玄关处。
“你...你怎么还没睡？”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在等我吗？”
张若凡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他爱了五年的女人。玄关处的小灯在她身后投下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略显凌乱的发型和微微泛红的脸颊。
“嗯。”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李思思显然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板上，向他走来。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淡淡的酒气混合着陌生的香水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甜腻的、带着果香的女士香水，绝不是李思思平时用的那款清淡花香。
“对不起啊，回来这么晚。”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语气故作轻松，“王刚情绪特别不稳定，我陪他在咖啡馆聊了很久。”
张若凡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处，那里有一小块不太明显的红痕，像是被什么蹭过。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手机怎么关机了？”他问，声音依然平静。
“啊，那个啊...”李思思下意识地摸了摸包，“没电了。我也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自动关机了。”
她说着，走到餐桌前，看着那些已经冷掉的菜肴和凝固的烛泪，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你准备了这么多啊...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张若凡没有接话。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陌生的物品。这种沉默的注视让李思思越来越不安。
“王刚他...唉，你是没看见他那个样子。”她继续说着，语气夸张，“哭得可伤心了，说他女朋友怎么怎么对不起他。我劝了好久，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边说边揉了揉太阳穴，做出一副疲惫的样子：“累死我了，他总算平静下来了。”
空气中那股陌生的香水味更加明显了。张若凡记得这个味道，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在王刚的车旁闻到过。那是从摇下的车窗里飘出来的，属于王刚车上常有的气味。
而现在，这个味道沾染在了李思思的身上。
“咖啡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哪家咖啡馆营业到这么晚？”
李思思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一瞬，随即又强装镇定：“就是...就是王刚家楼下那家啊，你知道的，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
张若凡当然知道那家咖啡馆。他也知道那家店根本就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最晚开到晚上十一点。
但他没有戳穿这个谎言。
他只是继续看着她，目光像刀子一样锐利。这种沉默的审视让李思思彻底慌了神。她不安地摆弄着衣角，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你...你怎么了？”她勉强笑了笑，“是不是生气我回来太晚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下次？
张若凡在心里冷笑。还有下次吗？
他看着她那张曾经让他心动的脸，此刻却只觉得陌生。那双他吻过无数次的嘴唇，刚刚还在对另一个男人巧笑倩兮。那双他牵过无数次的手，刚刚还被另一个男人紧紧握着。
五年的感情，原来可以这么轻易地被践踏。
“我累了。”李思思终于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匆匆说道，“身上都是烟味，我去洗个澡。”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客厅，快步走向浴室。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张若凡依然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浴室的门没有完全关紧，一条细细的光缝透出来，映在走廊的地板上。他能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然后是淋浴开启的水流声。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浴室门前。透过那条门缝，他能看见李思思随手丢在洗衣篮里的衣服。那件他给她买的淡蓝色毛衣上，依稀可见几点深色的污渍，像是酒渍。
而最刺眼的，是搭在篮边的那条围巾。那是去年冬天王刚送她的生日礼物，她曾经当着他的面嫌弃那条围巾颜色太艳，一次都没戴过。
可现在，它却出现在这里，带着夜晚外出归来的痕迹。
张若凡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他转身走回客厅，没有再看那扇门一眼。
浴室里的水声持续了很久。当李思思终于洗完澡出来时，发现张若凡已经不在沙发上了。卧室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灯光。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推开。转身回到客厅，她看着餐桌上那些精心准备却一口未动的食物，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但很快，她就摇了摇头，把这种不安压了下去。
“他可能就是太累了。”她自言自语道，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走到餐桌前，拿起那瓶勃艮第红酒看了看，又放回原处。然后她开始收拾餐桌，把冷掉的菜肴倒进垃圾桶，吹灭已经凝固的蜡烛。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突然觉得这个熟悉的家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她打了个冷颤，快步走向卧室。
门内，张若凡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但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睫毛在轻微地颤动，放在身侧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李思思在他身边躺下，小心翼翼地不敢碰到他。黑暗中，她睁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睡。
而张若凡，也一夜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