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人民医院心外科重症监护病房,仪器的低鸣与理疗的脉动在空气中交织。
沈医生手持艾条,动作稳而缓,清苦的艾香徐徐弥漫。艾灸进行中,她另一只手已拿起手机拨通电话,按下免提。
“沈医生?”吉瑞的声音传来,带着未平的急促。
“状态平稳。”沈医生眼尾扫过我,语气如常,手上动作未停,“下午两点,过来做‘认知刺激’。把你那些能让她‘看到’进展的设备都带上,这比药管用。”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吉瑞清晰而坚定的回应:
“明白。家底备齐,让薇姐亲眼见证。”
下午1:50,省医院地下停车场。
我的手机屏幕亮起,吉瑞的身影出现在视频通话中,背景是空旷的车位。
“薇姐,我已就位。”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冷静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今天,她穿着剪裁极佳的燕麦色羊绒西装、深色阔腿裤,整个人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异常挺拔冷静。
她关上车门,没有片刻停留,径直走向电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稳定的回响。
也就在她身影没入电梯厅的下一秒,停车场另一端的立柱后,一个原本佯装查看手机的身影,身体几不可察地猛然绷直——那是江辰派来的人。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死死盯住电梯上方跳动的楼层数字。当数字停在“3”时,他立刻对着衣领下的口麦低声急促地汇报:“目标B已出现,独自一人,正前往住院部3楼心脑重症监护病区。”
吉瑞仿佛浑然未觉,甚至没有回头朝那个方向投去一瞥。
电梯平稳上行。当门在康复科楼层打开时,沈静已经等在那里。两人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没有任何言语,沈静侧身引领她走向病房。
医院康复科会议室的灯光明亮得有些冷峻。门被推开的一瞬,时间像是被精准地切掉了一秒。
走进来的,正是吉瑞。
十载的沉淀,将她身上那份夺目的锋芒,淬炼成了深不见底的稳重。比我小三岁,一种静水流深的宗师风范,仿佛一切纷繁复杂在她面前都能被简化为清晰的数据逻辑。”
这位“千年老二”的不怒自威,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自己,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解决方案”的代名词。
十年前那头标志性的紫灰色短发已留长,如今是一头深亚麻色的及肩发,随意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沉静如湖、却仿佛能洞悉一切数据本质的眼睛。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在角落江辰的手下一掠而过,没有厌恶,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忽略——就像顶尖的程序员不会在意代码里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字符。
当主治医生介绍情况,那手下试图以“公司关切”为由干涉时,吉瑞没有看他,而是直接望向医生,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引经据典,将讨论瞬间提升到纯粹的医疗专业层面。
她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在争论,而是在下达结论。
角落的手下被怼得哑口无言,吉瑞也不去理会。她纤细而有力的手指轻轻点开平板电脑——这个动作,和林薇思考时轻敲桌面的习惯如出一辙。十年的并肩,让她们拥有了无数这样微小的、共鸣般的默契。
沈静适时地上前,以主治医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病房内的众人说:“接下来需要为林女士进行一次专项的神经功能反应评估,这个检查需要在绝对安静、无干扰的环境下进行。请大家先到外面等候一下,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我们三人。
门一关,吉瑞眼中闪过的心疼瞬间被极致的冷静取代。她先对沈医生快速点头示意,随即俯身到我床边,没有浪费时间寒暄。
她直接举起那个伪装成文件夹的柔性屏幕,声音压低,语速快而清晰:“薇姐,时间有限,我快速说。”
“这套系统叫‘深渊之眼’。我腕带是发射端,”她指了指自己手腕上一个极简的黑色手环,“你腕带是接收和生命体征伪装端。”她轻轻触碰我腕上新的“医用监测手环”。“它现在显示的是沈医生帮你模拟的危重体征,绝对可靠。”
“这个平板是主界面。”她点亮屏幕,上面是极简的四个图标——【实时战场】、【数据回廊】、【通讯】、【指令】。“【实时战场】能看到我看到的以及我正在做的所有事。双击图标可以语音输入指令,我能听到。”
她握住我的手,指尖在我掌心快速划过一个旧暗号,但紧接着,又划了一个更复杂的新符号:“这是最高优先级指令,意为‘立即停止,危险!’。新设备,需要新暗语。”
沈医生在一旁,冷静地补充道:“生理数据模拟可以维持最多12小时,足够你行动。”
吉瑞最后深深地看着我:“现在,你看得见了,接下来就等我的信号。”
我没有流泪,悲伤是奢侈品。我也没有点头,承诺无需向任何人证明。
我只是极其缓慢地移动视线,将目光落在枕边那台冰冷的“深渊之眼”平板上。然后,我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将食指抬起,轻轻地却带着碾碎一切阻碍的决绝,点在了漆黑的屏幕中央。
“嗡——”
屏幕瞬间亮起,幽蓝的光映在我脸上。主界面简洁地呈现出来,【实时战场】的图标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我知道,指尖落下的这一刻,我的战场,已悄然转移。
“薇姐,你要尽快的好起来;外面的事,就交给我吧!”说完,她直起身,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身走向门口。背影挺直如出鞘的利剑,每一步都踏得无声。
打开了病房门,其他人还在外面等候。“刺激很顺利,”沈医生平静的说:“林女士的神经反应有积极变化。后续需要定期进行。”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也包括那个角落的监视者。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挑衅,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居高临下的平静。随后,她便在沈静的陪同下离开了。
走廊上,那个监视者在她离开后,才仿佛松了一口气,立刻掏出手机,压低声音急促地汇报起来。
当病房重归寂静,我点开枕边的“深渊之眼”。
屏幕亮起,【实时战场】窗口自动弹出——吉瑞的公寓内,六块显示屏正流淌着数据洪流。
今夜开始,我收到了吉瑞的实时画面。屏幕上,一个基于区块链浏览器的定制界面被打开。她输入了一长串由我以前给她的有关江辰与赵伟加密钱包地址碎片。系统开始自动拼接着这些碎片,进度条缓慢而坚定地前进。
吉瑞抿了一口冷掉的咖啡,指尖在机械键盘上敲下一连串指令。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作为一名顶尖的数据分析师,她知道最关键的不是只找到一条资金流,而是找到它们的 “行为模式”。
图谱生成完毕,屏幕上数十个节点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芒,代表着不同的钱包的地址。绿色线条连接着它们,显示的是资金流向。
“开始追踪,”她低声说,启动了自主开发的 “指纹追踪”算法。
这套算法能识别特定用户的转账习惯——包括转账时间、金额分布、混币器使用偏好等。
“找到了。”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屏幕上,几条看似无关的资金流在算法分析下显露出相同的 “指纹” 。它们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境外交易所。
“目标B(赵伟),关联钱包近一周有异常小额、高频转出,最终流向境外‘海妖’交易所。”
吉瑞对着加密通讯频道陈述,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行为模式与资产转移前期特征匹配度87.3%。该交易所是暗网公认的洗钱中心之一,以高额手续费和难以追溯著称。 疑似目标正在利用此渠道建立安全账户。”
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将这一切记录、存档、加密。她的任务不是拦截,是记录。她是潜伏在数据深渊中的史前猎手,只需要看清猎物的足迹。
与此同时,吉瑞的另一台终端上,一个程序正在悄无声息地入侵江辰座驾的车载物联网系统。这辆顶配的豪华轿车,此刻成了他最致命的移动监控器。
程序绕过了薄弱的安全防护,调取了过去一个月内的行车记录仪日志和GPS定位数据。吉瑞设定了几个关键位置:赵伟的公寓、几家隐蔽的私人会所、以及市郊一个废弃的物流仓库。
数据比对结果很快呈现——屏幕上,一条条代表车辆行驶路径的线条被高亮显示。有多达七次记录表明,在江辰的官方日程显示为“出差”或“高管封闭会议”的时间段,他的车曾长时间停留在赵伟的公寓楼下。
“目标A(江辰),物联网数据与公开日程存在多处重大矛盾。”吉瑞再次记录,“坐标‘霞飞路188号’(赵伟公寓)出现频率异常。证据权重:高。”
这些由机器自动记录的数据,不会撒谎,不会遗忘,是沉默却最致命的证词。
基于车辆的频繁出现在市郊仓库的异常,吉瑞决定进行一次物理确认。
深夜,一架改装过的小型无人机悄然升空,机身涂有吸光材料,如夜蝙蝠般寂静地飞向目标坐标。
无人机配备了先进的避障系统和静音螺旋桨,即使在10米高度飞行也难以被察觉。吉瑞通过VR眼镜实时操控,画面清晰地传输到她的主显示屏上。
仓库周围是一圈废弃的围墙。大门紧闭,但通过热成像仪,吉瑞可以看到内部有三个明显的热源。
“目标确认。”她调整了无人机的高度,使其降至5米,同时启动了高清摄像头。画面中,仓库内部杂乱不堪,但在西北角,有一个明显经过清理的区域,摆放着几个金属箱。
“坐标确认。目标仓库内有生命体征活动,数量:3。”吉瑞的汇报依旧简洁,“非正常仓储区域。怀疑为临时据点或证据存放点。”
她没有贸然靠近,而是让无人机在仓库上空盘旋了五分钟,收集了足够的图像数据后,才操控它悄无声息地返航。
夜色渐渐褪去。当黎明的微光再次透过病房的窗户时,我收到了来自两个战场的加密简报。
沈静将一台平板电脑放在我眼前。
屏幕上,是司法鉴定中心传来的报告预览页,结论栏那一行加粗的字,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检出高浓度特异性神经抑制剂XXX,与患者临床中毒症状高度吻合。”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手腕上伪装成医用体征监测手环的微型设备,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特定频率的震动。那是吉瑞的加密信息抵达的信号。手环内侧的微型显示屏上,只有一行字:
【资金流已锁定。行为轨迹已固定。可疑据点已确认。随时可激活‘开刃’最终阶段。】
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不再只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股冰冷的、属于钢铁和数据的硝烟气息。
在我的意识深处,一张巨大的网已经在暗夜中悄然织成。一条线,由法律和医学铸就,坚不可摧;另一条线,由代码和数据编织,无形却致命。它们在空中交织、锁定,将目标牢牢困在中央。
我抬起手,指尖在平板电脑上缓慢却坚定地敲下几个字,发送给沈静和吉瑞:
【网已成。】
【保持静默,等待收网。】
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撕裂所有伪装,让猎物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