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是我最熟悉的战场——那里,数字与真相在无声中交锋。
这一次,我不再只是伏案查账的审计师,而是潜伏在这片白色病房中,等待致命一击的猎手。
沈医生的手指从我太阳穴的传感器上移开,目光沉静地望向监护仪。屏幕上,我的生命体征波形,正被一组来自数据库深处、微弱欲绝的脑电波纹悄然替换。那波形缓慢、平直,如同生命烛火在风中最后的摇曳,任谁看去,都是一幅生命濒危的图景。
“信号源切换完成。”沈静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在空旷的病房里激起微小的回声。
张主任站在一旁,白大褂更衬出他的凝重。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屏幕一角弹出的电子文件——《临终关怀科研项目知情同意书》。家属签署栏里,“刘明远(兄)”那几个字,笔迹沉重却坚定,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患者已进入生命终末期,”张主任的声音带着医生特有的克制,却难掩一丝敬意——那是对生命奉献的礼赞,“我们与家属进行了深入沟通,在明确告知其亲人的脑波数据将作为重要科研资料保存的前提下,恳请他们协助完成一项高度机密的正义行动。”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坦荡,仿佛能穿透我伪装的病容,直抵清醒的核心。
“他们在巨大的悲痛中展现了深明大义。”他顿了顿,像是在转述,又像是在致敬,“如果能用这种方式抓住那些坏人,避免更多家庭破碎……那我妹的生命就没有白付出。”
病房里的空气,像被无形的手轻按了暂停键。这不是欺骗,而是一次在生命伦理边界上的崇高交接——用即将熄灭的烛光,为生者引路,照亮黑暗。
张主任与沈医生对视片刻,只留下一声低低的“保重”,便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监护仪上的波纹依旧平直,而我心底的那根弦,却被悄悄拉紧——这一次,我不仅是猎手,更是守夜人。
几乎在我沉浸于这份庄重的同时,手腕上的加密手环轻轻一震——吉瑞的云端全息沙盘上,代表江辰核心账户的光点骤然化为刺眼的猩红!
我点开了深渊之眼,进入到实时跟踪模式——
城市另一端,江辰的顶层办公室内。他的加密手机的冷光映照着他毫无波澜的脸。屏幕上只有一行简讯,来自一个匿名内部渠道:【目标 病情确认:脑干功能衰竭,已下病危。】
他眼底瞬间燃起的,不是惊讶,更不是悲伤,而是猛兽终于嗅到血腥的贪婪与急迫。
他甚至懒得核实真伪——这条渠道的可靠性,是用金钱和把柄堆砌的。他只是用指关节,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敲了两下。
“笃,笃。”
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敲响了地狱的丧钟——为他自以为是的“胜利”,也为那些即将消逝的生命。
思定后,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便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姓名、经过层层加密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一个经过处理的、非人的机械音响起,代替了他原本的声音——
“丁屿的导师——陈工,也是衡信集团的技术顾问——最近在偷偷复查旧代码库的底层日志。
听说他对丁屿的死一直没信官方结论,以他这个级别的技术水平,很快就会摸到三年前那些‘冗余指令’的痕迹。马上让他闭嘴,就像三年前处理丁屿那样,做得干净利落点儿。这该是一场多么完美的‘意外’呀!哈哈,哈哈哈哈!”
指令下达得冷酷、残忍,没有一丝犹豫——仿佛他谈论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清理掉一件碍事的旧家具。
就在他挂断电话的同一瞬间,资本市场也掀起了腥风血雨。数笔巨额匿名做空单,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凶猛地扑向衡信集团的股价。平静的海面,被彻底打破。
吉瑞监控到的数据流显示——数笔来源隐秘、但单量巨大的抛单,正在持续交易着……一场金融绞杀,开始了。
蛇,闻到了它以为的“血腥味”,终于从阴暗的巢穴里,探出了身子。
我遵循沈静医生的嘱咐,盘膝在病床上静坐,意识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明。
一边,是一个个家庭在投资失败后不敢想象的绝望处境;一边,是权力顶端那双贪婪、散发着资本血腥的冰冷毒牙。
光与暗,善与恶,在此刻交织。而我,将静静等待这条毒蛇完全出洞,暴露出它那致命的七寸。
“丁屿……”
当这个名字从我的脑际闪过,吉瑞在江辰的加密通讯录中捕获并高亮的那个人,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那个总是戴着黑框眼镜、在代码世界里无所不能的天才,我创业时最坚实的臂膀兼合伙人。他会在每一次攻克技术难关后,像个孩子般腼腆地笑,举起咖啡杯示意小小的庆祝。
画面如此鲜活,却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噩梦般的交警大队影像记录——
暴雨如注的深夜,盘山公路的急弯处。丁屿那辆引以为傲的智能轿车,在没有对向车辆、路面无障碍物的情况下,方向盘突然自动锁死,油门被无形的力量踩到底!
车子发出绝望的轰鸣,像一道扭曲的闪电,直直撞破护栏,翻滚着坠下漆黑的悬崖。几秒钟后,谷底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一团火光映红了雨夜。
……
“林薇。”
沈静冰冷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带着揭开残酷真相的凝重。
“我通过最高权限,调取了司法鉴定中心封存的丁屿尸检报告原始数据。官方结论是‘交通事故致死’,但原始备注栏里,有一行被技术隐藏的记录——‘血液中检出高浓度新型致幻剂,与车祸造成的物理损伤无关。’”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更值得注意的是,报告附件的气相色谱图谱上,还标记了一种微量的苦杏仁酸衍生物。虽然含量极低,但在毒理分析中,这往往意味着——与某种强效神经毒剂同源。”
这不是意外?
难道……也是谋杀?
一场先下药、确保无法反抗,再远程操控车辆制造车祸的双重谋杀?
江辰!你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我的身体在颤抖,意识深处掀起滔天巨浪。而现实中,罪恶——正在再次上演。
吉瑞的提示音,骤然响起。
手环震动的瞬间,我从病床上坐起。吉瑞的全息沙盘上,陈工的坐标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心率曲线像被人硬生生扯断。
“直播切入。”我低声命令。
画面弹出——夜色中,盘山公路的弯道处,红蓝警灯无声旋转,像一场诡异的舞台表演。警戒线内,技术人员正测量着地上凌乱的刹车痕,旁边是护栏断裂的茬口和散落的汽车零件。
我放大画面,刹车痕极不规则,像是驾驶员在最后一刻疯狂打方向。护栏的断裂处边缘锋利,显然是被集中冲击力撞开的。
“车速不快,弯道不急……”耳边传来老交警低沉的声音,“这刹车痕太乱了,不像正常失控。”
他蹲下身,手电筒的光扫过断裂的护栏,又抬头嗅了嗅空气。
“有点甜腥味……”他站起身,“通知技术队,所有碎片,包括那辆卡车的灯组,全部带回鉴定。这案子,先别急着下结论。”
“队长,初步判断是司机疲劳驾驶,加上对向车辆远光灯影响……”年轻警员的声音传来。
吉瑞的信息流突然切入——
【事故车辆:三年前丁屿赠予陈工的代步车】
【最近检修:一家与江辰控股企业有资金往来的汽修厂】
我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滑动,调取事故前一分钟的监控。
画面抖动中,对向车道一辆重型卡车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强光——不是普通远光灯,而是改装过的爆闪灯,瞬间峰值远超标准。光芒吞没一切,紧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扭曲声、玻璃碎裂声……
黑色轿车像断线风筝般撞破护栏,翻滚着坠下陡坡,最终化为一团燃烧的火球。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吉瑞同时推送出另一条信息——
【卡车司机通讯记录异常,近期与一名神秘号码频繁联系】
【该号码与江辰加密通讯录中某联系人高度相似】
老交警的声音再次传来:“把卡车司机带回队里问话,重点查通讯记录。联系法医,对现场进行毒物采样。”
我注视着屏幕上燃烧的残骸,心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愤怒与恐惧。三年前的雨夜,丁屿的车也是在这条路上失控坠崖。如今,历史似乎在重演。
“吉瑞,调取那家汽修厂的监控和资金流水。”我命令道,“还有,查卡车司机最近一个月的行踪。”
“已在处理。”吉瑞的机械音回答。
画面切换到事故前几小时——陈工参加学术研讨会后婉拒宴请,独自坐上副驾驶。车载音响播放着古典乐,他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车窗外,城市的灯光逐渐被黑暗吞没。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几乎能感受到那道致命强光即将撕裂夜空。
“报告,发现异常。”吉瑞打断我的思绪,“事故前一分钟,陈工车辆的电子稳定系统有异常指令输入。来源……无法追踪。”
我的心沉到谷底。这不是简单的交通事故,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改装爆闪灯制造视觉干扰,事先在车辆系统植入后门,最后再安排一辆卡车作为"偶然"的催化剂。
"江辰……"我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感觉牙齿几乎要被咬碎。
画面回到现在,老交警正指挥队员收集最后一批证物。他抬头望向夜空,似乎也意识到这起"意外"背后隐藏着更深的黑暗。
"目标确认,"我对着加密通讯器说,"江辰开始清理异己了。陈工……恐怕已经遇害。"
"收到。"另一端传来低沉的回应,"我们会保护好陈工的家人,并加大监控力度。"
我关闭通讯,靠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吉瑞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发现重要线索:汽修厂老板与江辰的私人秘书有直接联系】
我睁开眼睛,握紧了拳头。蛇已经完全出洞,而现在,我终于看到了它的七寸。
陈工的事故现场还在我脑海里回放,胸口那股沉闷感久久不散。
这时,我的私人终端跳出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一栏是空的,主题栏也是空的。
我点开。
附件是一段视频,画面来自房间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时间戳显示为三周前。
凌乱的出租屋里,一个男人仰躺在地板上,身体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状态,四肢强直,头部偏向一侧。电脑屏幕还亮着,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
“再加500万,否则我把你让我篡改智能车系统的源代码公开!”
几天后,房门被人用钥匙打开,几名穿制服的人进入房间(面部模糊)。其中一人蹲下检查后,站起身对同伴说:“先封锁现场,通知技术人员。”
我放大画面,注意到尸体面部和颈部呈现暗褐色,口鼻处有白色泡沫状分泌物痕迹。虽然画面不够清晰,但这种不自然的体位和面部颜色,明显指向中毒身亡。
我调取公开信息,确认死者外号“幽灵”,是暗网小有名气的黑客。几个月前,他在隐秘论坛炫耀“接到大单,涉及智能车底层指令”。交易记录显示,付款方是江辰旗下的一家壳公司。
更令人不安的是,出租屋的监控系统并不在“幽灵”名下,而是由一家陌生公司注册。这意味着,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幽灵”很可能就是丁屿和陈工案件的关键环节——他动手篡改了系统,然后被人灭口。而这个隐藏在暗处的监控者,现在把证据送到了我手上。
目的是什么?是想借我的手复仇,还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无论对方动机如何,有一点已经很清楚——江辰的网络远比我想象的更庞大,而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