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予怀上班之后，偌大的别墅又恢复了宁静。
王阿姨在厨房里慢火煲着汤，隐约传来锅勺轻碰的声响，混合着食物的香气缓缓飘散。另外两位家政人员正轻手轻脚地打理着别墅的各个角落。
付玥没有闲着，她将自己窝在卧室旁那间小巧的书房里。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暖融融地照在她身上，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她正捧着一本厚重的《艺用人体解剖与结构》 ，纤细的指尖划过书页上复杂的肌肉线条与骨骼示意图，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既然决定要重拾艺术，这些最基础也最重要的知识，必须系统地补回来。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付玥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父亲”两个字。
刚才所有的岁月静好瞬间消散，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那些刻骨铭心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再次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付玥，我真是白养你了！不知廉耻、放荡下贱的东西，付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付家没有你这种女儿！你永远别再踏进我付家大门！】
【是不是我这条命，赔给你和厉家的‘脸面’，就……两清了？】
【你真敢这样做，也算我没白养你。】
付玥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付玥。”付成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贯的不容置疑。
“明天晚上鼎盛集团的周年庆典，你和厉总须要出席。你跟他说一下。”
他的语气是习惯性的命令。
付玥握着电话，指尖微微收紧。
若是从前，她定会立刻应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去找厉予怀传达这个“指令”。
“好的父亲，我会把您的邀请转达给厉先生。”
“不过，”她继续轻声补充，“厉先生最近工作很忙，行程安排都由特助严格规划。最终能否出席，还需要看他的时间安排。”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回应。
付成安的声音沉了几分：“付玥，这是关乎两家的合作。你身为付家的女儿，有责任说服你的丈夫出席这个活动。”
“父亲，”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我们只是商业联姻。我和厉先生并不熟悉。毕竟最终是否出席，理应由他本人来决定，不是吗？”
“付玥！”付成安的语气带上了怒意，“你身为一个妻子，要学会伏低做小，主动些！不要总像个木头一样，就像你妈妈当年……”
“父亲。”付玥骤然打断他，电话两端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付成安低声说：“……算了。你尽快去问厉先生。付玥，务必让他出席。”
放下电话，付玥直接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务必让厉先生出席？
不可能的。
现在的付玥，绝不会再把父亲的命令强加给厉予怀。
他去或不去，都应由他自己决定。
不过，这倒是一个顺理成章主动去找他的好借口。
想到这里，付玥合上书本，起身下楼。
厨房里飘散着浓郁的香气，她走近问道：“王阿姨，炖了什么汤？这么香。”
王阿姨笑着揭开砂锅盖子，热气氤氲中解释道：“是当归乌鸡汤，加了红枣和枸杞，最是补气血，适合女孩子喝的。”
付玥看着那锅暖融融的汤，心念一动，轻声问：“王阿姨，您可以教我做汤吗？我想……给厉先生做一些，中午就给他送去。”
王阿姨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连连点头：“好啊，当然好。先生要是知道是夫人您亲手做的，一定高兴。”
她立刻热情地让出位置，开始在厨房里悉心地指导起来。
王阿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给厉先生做饭也好几年了。先生嘴叼，对食材火候都讲究得很，偏偏工作起来又总忘了饭点。
要是夫人愿意多关心他，监督他按时吃饭，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咱们先从简单的汤品开始学起。”
付玥一边学着调整火候，一边问：“王阿姨，那您再给我多讲讲厉先生以前的事好吗？比如他刚接手公司那会儿。”
王阿姨擦了擦手：“先生刚接手那阵子啊，可真是辛苦。经常深更半夜才回来，就坐在餐厅那个位置。”她指了指靠窗的座位，“一个人对着电脑处理文件到天亮。我早上来看，饭菜只吃了几口。”
“我记得有一回我起夜，看见餐厅亮着灯，先生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还放着半杯冷掉的咖啡。那时他才二十出头。”
说到这里，王阿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先生为什么这么拼命工作，连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付玥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按照时间推算，王阿姨说的那个时期，正是她和厉予怀打算订婚的时候。
当时两人只是在双方长辈的安排下匆匆见了一面。
彼此添加了联系方式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厉先生从未主动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后来，一切按部就班。
盛大的订婚宴，奢华的婚礼，然后……
就是如今这般相敬如宾、近乎陌生的夫妻生活。
前世，付玥一直以为，厉予怀对这场婚姻和她一样，只是被动接受，漠不关心。
可现在想来，如果厉予怀真的不愿，他完全有能力拒绝这场联姻。
付家与厉家，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所以……
这桩婚事，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厉予怀默许的。
她低头看着砂锅里咕嘟冒泡的汤汁，一丝混杂着甜意的复杂情绪在心间缓缓漫开。
付玥将精心炖好的汤盛入保温壶，开车驶向厉予怀的公司。
沿途经过市中心那家并不起眼的小蛋糕店时，她心念微动，将车停靠在路边。
这家店不大，但付玥清楚地记得，跟在厉予怀灵魂身边那一年里，厉予怀每个月都会独自来这里一次，沉默的排队，然后沉默地买走一个固定的口味。
付玥径直走向玻璃柜台，指向那个她无比熟悉的、撒着可可粉的咖啡味蛋糕。
“请给我这个。”
将温热的保温壶和系着丝带的蛋糕盒并排放在副驾驶座上，付玥重新发动车子，目的地明确厉世集团总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