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予怀的声音比思绪更快。
付玥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嗯？什么事？”
厉予怀顿住了。
他叫住她，却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文件已经批阅完毕，行程安排并无交集，甚至刚才关于艺术学院的话题也已告一段落。
“你还有没有别的事……” 厉予怀试图为刚才突兀的挽留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付玥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早上的电话。
“对，还真有点事情。我的父亲早上给我打电话，说明天晚上鼎盛集团的周年庆典，他希望……”
“好。” 厉予怀已经低头联系自己的助理帮忙调整后天的时间。
“你都不看看自己的时间是否有空吗？”付玥有些诧异。
厉予怀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困惑。
在他们这场商业联姻里，配合她出席必要的公开场合，不是理所应当的契约精神吗？
即便原本没有时间，也可以为了这件事挪出时间。
“我有空。况且我们两家是合作关系，这样的场合我应该出席。” 他语气肯定。
“那明天我们一起去。”付玥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逃避不是办法，父亲她总是要见的。
但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她再也不会像过去二十几年那样，活成他手中一枚听话的棋子，对他的每一个命令都唯唯诺诺、言听计从。
如果生下我、养大我是一场需要偿还的恩情……
那么，上辈子我从十八楼纵身一跃，用这条命，已经还完了。
厉予怀敏锐地捕捉到了付玥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抗拒。
“你……”他斟酌着开口，声线平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不想去？”
“没有……”付玥下意识否认，移开视线，“跟家人参加一个周年庆典而已，有什么想不想的。”
“不想去就不去。”厉予怀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也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事。”
付玥惊讶地抬头。
她竟然从他那平铺直叙的语句里，听出了一丝近乎纵容的意味。
付玥忍不住提醒：“你刚才还说，我们两家是合作关系，这样的场合，按道理应该出席。”
厉予怀看向她：“应不应该，和想不想，不是同一个概念。厉太太，你有不想的权利。”
“我想去。”
付玥笑笑，她都死了一年了，也是时候回去见见她那个薄情的父亲和那些兄弟姐妹了。
付玥的生母苏婉清是付成安的第二任妻子，并非小三上位，而是在原配病逝后明媒正娶来的。
出身书香世家的苏婉清循规蹈矩，嫁入付家后尽心照顾原配留下的一双年幼子女，后来又生下了付玥。
那时付成安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常年在外奔波。
苏婉清独自在家照顾三个孩子，还要侍奉公婆，堪称贤惠典范。
然而在付玥十岁那年，付成安带回了年轻干练的林娇，他口中的“事业伙伴”，性格明艳大气，远非温婉的苏婉清能比。
不到半年，付成安便坚决地要与苏婉清离婚。
那个曾被他赞为“宜室宜家”的温婉女子，无论怎样哭泣、哀求，甚至放下所有尊严，都无法动摇他分毫。
苏婉清离开付家之后仅仅三个月后，林娇便带着与前夫所生的女儿付美琳，风风光光地嫁入了付家。一年后，她为付成安生下了儿子付彧豪，地位更加稳固。
苏婉清嫁入付家多年，一直遵循着相夫教子的传统路径，没有自己的事业，也未曾进入付氏工作。
离婚时，她确实分得了一大笔钱，足以保证余生富足。
然而，失去了家庭支柱与精神寄托的她，如同被抽走了主心骨，在巨大的空虚与痛苦中郁郁寡欢，不到一年便抑郁而终。
而此时，原配周文慧所出的一子一女已然长大。
长子付廷渊作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已开始进入付氏集团核心，展现出不俗的能力；
其亲妹妹付廷瑶自然与兄长同气连枝，开始进入付氏工作，共同巩固着他们两人的地位与利益。
从此，付玥在那个偌大的家里，彻底成了最多余、最尴尬的存在。
最可悲的莫过于，付成安自己鄙弃苏婉清的循规蹈矩、温顺乏味，欣赏林娇的明艳强势与商业手腕；
而他对于自己与苏婉清所生的女儿付玥，最大的要求与期望，竟然却是要她像她母亲一样，循规蹈矩，安分守己，做一个符合他心目中付家小姐形象的温顺的装饰品。
付玥从小就看透了这一点。
她也早早就明白，自己的婚姻从来由不得自己。
在他们这样的家族里，子女的婚配是巩固商业联盟、拓展人脉资源最重要的筹码之一，联姻是必然的归宿。
付家最适合做联姻棋子的人，只能是付玥，只有她……
因此，当大学时，面对温慕言那样才华横溢、气质干净的男生所流露出的好感，以及自己内心随之萌动的那一点朦朦胧胧的情愫时。
她甚至不敢让那点好感萌芽，就亲手将它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按部就班地活成父亲期望的样子，直到被作为一份精致的礼物，安排给了厉予怀。
付玥离开后，厉予怀没有如常地立刻投入工作，他的目光久久地落在那个蛋糕盒上。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她临走时的交代：“小蛋糕不要放太久，太久了就不好吃了。”
他修长的手指拿起一旁的小叉子，终于破天荒地挖下了比往常稍大的一块。
细腻的蛋糕送入口中，熟悉的微苦与醇香传来，是他每月固定会去品尝，却又严格限制自己只尝一勺的味道。
喜欢的东西，要克制。
不可以沉迷，不可以被察觉。
因为一旦暴露，就会被轻易摧毁。
这是他已刻入骨血的认知。
就在这时，安静的办公室里传来一声轻微的震动。
厉予怀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置顶的对话框跳出一条新信息：
付玥：蛋糕好吃吗？(´▽`)
厉予怀：好吃。
付玥：那就好！(๑•̀ㅂ•́)و✧ 不许只吃一口哦，我特意给你买的，排了很久的队。
厉予怀：好。
付玥：【小猫歪头.jpg】厉先生，你回消息能不能超过三个字呀？
厉予怀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
厉予怀：蛋糕很好吃，我会吃完。
付玥：这还差不多！【兔兔点赞.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