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更新时间:2025-11-12 14:19:27

落雪院的窗台上,几盆水仙开得正盛。翡翠般的叶片舒展着,托起一朵朵洁白的花,嫩黄的花芯被层层花瓣裹着,像谁不小心泼翻了玉盏,碎玉里裹着点点碎金,又像冬日里未消的残雪,透着股清冽的雅致。微风从窗外溜进来,拂过花瓣,带起一阵淡淡的清香,混着屋里熏炉里飘出的暖香,让人心里熨帖。

陆澜溪坐在临窗的妆台前,妆台是上好的梨花木所制,台面上嵌着的铜镜打磨得光亮,映出她温婉的眉眼。她手里捏着个刚绣好的香囊,青碧色的软缎面上,几茎兰草用银线细细绣出,叶片的脉络、花瓣的褶皱都清晰可见,针脚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显然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她低头看着香囊,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细密的针脚,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这兰草是云儿妹妹从前最爱的,说看着就觉得清爽。前几日云儿昏迷时,她夜里睡不着,就坐在灯下绣这个,想着等她醒了,也好有个念想。

窗外的阳光落在香囊上,银线反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陆澜溪把香囊凑到鼻尖闻了闻,里面装着晒干的兰草花,香气清淡,正合云儿的性子。她小心翼翼地将香囊放进旁边的锦盒里,又从柜中取出一碟用油纸包好的雪花酥,一并放进去——那是她特意让人按云儿小时候爱吃的方子做的,用了上好的杏仁和鲜奶,甜而不腻。

“这样,云儿妹妹该能高兴些了吧。”她轻声自语,眼底的温柔像化了的春水。

“佩紫,”她扬声唤道,将香囊放进旁边的锦盒里,“把我先前备好的雪花酥,还有这个香囊,一并送去云兮院给三妹妹。”

佩紫应声进来,见锦盒里除了香囊,还放着一碟用油纸包好的点心,油纸上隐约能看出“雪花酥”三个字。“好的,小姐。”她小心地捧着锦盒,又忍不住多嘴问了句,“三小姐刚醒,吃这些甜腻的妥当吗?”

陆澜溪笑了笑,眼角的梨涡浅浅的:“无妨,那雪花酥是用杏仁和鲜奶做的,不腻,也养人。她躺了这些日子,怕是嘴里早就淡得发苦了。”她顿了顿,又叮嘱道,“送去的时候记得说,让她慢慢吃,别贪多。”

“哎,奴婢记下了。”佩紫捧着锦盒,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陆澜溪一人,她走到书桌前,从砚台底下抽出一封写好的信。信纸是上好的宣纸,字迹清秀,带着几分急切。她对着信纸轻轻叹了口气:“好在一切还来得及,云儿妹妹总算没事了。”

说罢,她走到窗边,吹了声轻哨。不多时,一只羽毛乌黑的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台上,脚上还系着个小小的铜环。陆澜溪小心地将信纸卷好,塞进铜环里,摸了摸信鸽的脑袋:“替我转交给师父,多谢师父和师兄师姐们这次的帮忙。”

信鸽似通人性,蹭了蹭她的指尖,随后振翅飞起,很快消失在天际。陆澜溪望着鸽子远去的方向,眉头微蹙——这次云儿中毒,若不是师父及时送来的药草,怕是真的回天乏术了。只是,这府里到底是谁下的手,还得好好查查。

玖熙院里,陆大夫人刚回到房中,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转头对身后的陈嬷嬷道:“太好了!云儿总算没事了!嬷嬷,快拿笔墨纸砚来,我要写信给夫君,还有瑾儿和恒儿,他们要是知道云儿好了,不定多高兴呢。”

陈嬷嬷看着夫人眼角的细纹都因笑意舒展开了,心里也跟着欢喜,连忙应声:“哎,好的夫人,奴婢这就去拿。”她转身从柜里取出上好的湖笔和徽墨,又铺开几张素笺,伺候着陆大夫人磨墨。

陆大夫人拿起笔,蘸了蘸墨,笔尖落在纸上,却一时不知该从何写起。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最后只化作一句:“云儿醒了,身子大好,勿念。”可写完又觉得不够,划掉重写,添上“景德神医说只需静养”,又觉得该提提“老夫人很是欢喜”,笔在纸上停了又停,嘴角的笑意却越发深了——孩子们在外求学,最挂心的就是这个妹妹,这下总算能让他们安心了。

翠养院的佛堂里,香烟依旧袅袅。老夫人跪在蒲团上,手里的紫檀木佛珠已经重新串好,被她捻得温润发亮。她闭着眼,嘴里低声念着经文,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虔诚:“佛祖保佑,保佑我云儿往后事事顺遂,平安喜乐,再无灾无难。”

念完一段,她睁开眼,对侍立在旁的朱嬷嬷道:“兰州,你去吩咐下去,让府里所有人,明日一早都到逸安堂候着。”

朱嬷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老夫人是想……”

“嗯,”老夫人点点头,眼底带着几分郑重,“云儿这次大病一场,好些日子没见府里人了。明日让她认认人,也让府里人都看看,我陆家的三小姐,好好地回来了。”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威严,“尤其是那些心思不正的,也该让她们看看,云儿不是好欺负的。”

朱嬷嬷心里一凛,连忙躬身应道:“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安排。”

益禾院的练武场上,陆芷稚正穿着一身短打,手里捏着根木棍,打得虎虎生风。她身姿矫健,动作利落,木棍划过空气,发出“呼呼”的声响,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二小姐!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一个穿着青布裙的小丫鬟疯疯癫癫地跑进来,正是陆芷稚的贴身丫鬟喜丫。她跑得太急,差点被门槛绊倒,手里的帕子都飞了出去。

陆芷稚停下动作,稳稳地收了势,将木棍往旁边一扔,接过喜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什么喜事,值得你这般模样?”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刚劲,和寻常闺阁小姐的柔婉截然不同。

喜丫喘着气,脸上却笑开了花:“二小姐,是三小姐!三小姐醒了!景德神医说,她身子已经大好,只要静养就行!还有还有,老夫人今天从佛堂里出来了,吩咐说,明日府里所有人都得到逸安堂请安呢!”

陆芷稚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哦?醒了?”她转身往屋里走,步伐轻快,“你去把我那套最旧的青布衣裙找出来,明日我就穿那个去请安。”

喜丫愣住了:“啊?小姐,那套衣服都洗得发白了,明日去逸安堂见老夫人,怎么也得穿件体面的吧?”

“体面?”陆芷稚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着笑,“穿得越体面,才越碍眼。明日啊,定有好戏看,我可不想抢了主角的风头。”

喜丫虽不明白小姐的意思,却还是乖乖应道:“噢,好的小姐,奴婢这就去准备。”

待喜丫进了屋,陆芷稚重新拿起木棍,却没再打拳,只是轻轻转着。她心里泛起一丝怪异——自己魂穿到这具身体里,也不过才三日,原主的记忆早已消化完毕。她清楚记得,那个三小姐陆惜云,自幼体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这些年全靠名贵药材吊着命,怎么可能短短几日就好了?

“有点意思。”她低声自语,指尖在木棍上轻轻敲着,“明日倒是得找个机会,给这位‘死而复生’的三妹妹,好好把把脉。”

云兮院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翠云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轻声道:“小姐,药凉得差不多了,该喝药了。”

陆惜云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见声音,睁开眼,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皱了皱眉,接过翠云递来的蜜饯含在嘴里,才缓过那股劲儿。“好了,你先下去吧,我想歇会儿。”她挥了挥手,“等会儿要是有人来,你看着应付就是,别来惊动我。”

翠云点点头:“好的小姐,您好好休息,奴婢就在外面候着。”说罢,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陆惜云确认翠云走远了,才起身走到墙角,默念了句口诀。一道微光闪过,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进入了专属的云旅空间。

“七七,过来看看。”她对着空气喊道。

七七扑棱着翅膀从远处飞来,落在她的肩头:“来啦来啦,云姐,咱们看看啥?”

陆惜云走到空间中央的灵泉旁,灵泉里的泉水冒着汩汩的泡,泛着淡淡的蓝光,几样灵器正悬浮在泉水上方,分别是雷鸣鞭、寒冰扇和金骨伞,每样都散发着淡淡的灵光。“之前在修真界拿到的这几件灵器,一直存放在这里,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她有些担心地问。

七七绕着灵器飞了一圈,翅膀扇得飞快:“没事没事,这灵泉可是好东西,能释放源源不断的灵力,这些灵器泡在灵力里,只会越来越有灵性。而且啊,咱们在这个世界也能使用它们。”

“真的?”陆惜云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有这些灵器在,好歹能有点底气。”

“不过嘛……”七七话锋一转,耷拉着耳朵,有些无奈,“在这个世界用灵器,有个弊端——需要充能。”

“充能?”陆惜云愣了一下,“跟那些电器充电一样?”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七七点点头,飞到寒冰扇旁边,用小爪子碰了碰扇骨,“这些灵器都需要灵力维持,在这个世界使用,威力到底有多大不好说,但消耗肯定不小。依我看,一件灵器顶多挥个三四次,灵力就耗光了,得拿回空间里,放进灵泉里充能才行。而且每件灵器的充能时间不一样,雷鸣鞭耗得快,充能也得一天一夜,金骨伞结实,充能时间短点,但也得半日。麻烦是麻烦了点,好在能循环用。”

陆惜云倒觉得没什么:“能循环用就好,总比一次性的强。我本来就不会武功,有这些灵器傍身,已经算不错了。再说空间里还有之前在异世界旅行社买的那些东西,总能派上用场的。”她把七七抱进怀里,轻轻摸着它的翅膀,“对了,明天我们就能见到这个世界的女主角陆芷稚了,你说她会是什么样的?”

七七在她怀里蹭了蹭,声音懒洋洋的:“云姐放心,这位女主可不一般。她是三天前从末世世界魂穿过来的,在末世还是个女王呢,不仅会武功,还懂毒术,厉害得很,绝对不会吃亏。”

“末世女王?”陆惜云有些惊讶,随即叹了口气,“那就好。只是原主和这位二姐姐,已经快五年没见过面了,不知道我能不能跟她处好关系。”

“嗨,明日事明日再说呗。”七七从她怀里挣出来,飞到空间里那个专属的小窝床上,蜷起身子准备睡觉,“反正有我在,她们也看不见我,到时候我帮你盯着点。嘿嘿,保证没问题。”

陆惜云看着七七蜷在小窝里,翅膀还懒洋洋地搭在边缘,那副没骨头似的模样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缝里都透着股松快劲儿:“也对,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打了个哈欠,她眼底泛起困意,“我也困了,先去睡了,养足精神才好应付明天的阵仗。”

说罢,她在心里默念退出的口诀,身影便从云旅空间里消失,重新躺在了云兮院的拔步床上。锦被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她拉过被子掖好边角,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兰草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倒也不算难闻。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了上来,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雕花床沿上,将那些繁复的缠枝纹照得朦朦胧胧。院墙外的虫鸣渐渐歇了,只有风拂过海棠树梢的轻响,带着几分夜的安宁。

陆惜云闭上眼睛,却没有立刻睡着。脑海里反复闪过今日见过的一张张脸——老夫人的关切里藏着威严,母亲的疼爱里裹着担忧,陆澜溪的温和里带着疏离,二夫人的热络下藏着算计,陆文珠的甜笑里满是嫉妒……这些面孔像走马灯似的转着,最后定格在“逸安堂”三个字上。

老夫人要让她认人,是想给她撑腰,也是想让她看清这府里的人情冷暖。可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那些没说出口的算计,明日怕是都要摆在台面上了。

月光悄悄移到枕头上,在青丝间投下细碎的光斑。陆惜云轻轻叹了口气,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不管怎样,明天总会来的。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养好精神,兵来将挡。

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只是在彻底坠入梦乡前,她心里清楚地知道——明日的逸安堂,绝不会是一场简单的认亲。那些潜藏的暗流,那些压抑的矛盾,怕是都要借着这场“认亲”,露出獠牙了。

夜,依旧安静。可这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