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更新时间:2025-11-12 17:23:45

“嘶——老柳?”李尘压低嗓子,带着点刚醒的黏糊和惊疑,目光死死焊在那团墙根的黑影上。那东西像是活的,又像是某种融化的油污,伏在地上的轮廓一抽一抽。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睡意被恐惧瞬间碾成渣,脚下像是生了根。

就在这时,旁边“嘎吱”一声,老柳那屋的门开了半扇。

柳风顶着个鸡窝脑袋,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带着没睡醒的浆糊。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那哈欠声在死寂的院里拖得老长,含糊地问:“大学生……大半夜……你……干啥……撞鬼了……?”话音还没落地,他整个人都困倦地靠在门框上,恨不得下一秒就睡过去。

他这一出声,那墙根的黑影动作猛地一僵!

“操!”李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那团东西极其诡异地“弹”了起来,不再是蠕动,而是像一团被强风卷起的破麻布,朝着他直挺挺地就“糊”了过来!带着一股热烘烘的、混杂着油腥、孜然和某种……草料的怪味!黑影里仿佛有两点幽光在闪烁!

“操!!!”

柳风的困倦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涣散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刚还在打哈欠的嘴猛地闭上,腮帮子都绷出了棱角!那黑影的动作快得吓人,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恶意猛扑李尘!柳风脑子还在短路,身体却像按了弹簧的老兵,“哐当”一脚踢开门框,整个人像一头被激怒的熊,带着刚离炕的热乎气儿就冲了出来!

“狗日的!撒手!”柳风吼声炸雷般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骇人。他后发先至,粗糙的大手没去抓黑影,而是闪电般一把攥住了李尘的后衣领子,用上十二分力气猛地往后一拽!

呲啦——

李尘只感觉自己像被高速拖拉机拖行的麻袋,双脚离地,整个人打着旋儿向后飞退!后背结结实实撞在柳风那厚实滚烫的胸膛上,顶得他闷哼一声,肺里的气差点全挤出来。

同时,那扑过来的黑影也到了!它前扑的动作像是猛兽捕食,但柳风那神来一拽让李尘堪堪避开了正面锋芒!黑影几乎是擦着李尘的肩膀过去的,裹挟的气流带着那股浓烈的怪风。

“砰!”一声闷响!

黑影没扑中李尘,也没扑中柳风,一头狠狠撞在了李尘刚才站的位置后面的一个破瓦缸上!那半人高的瓦缸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竟然……向前挪了小半尺!月光下能看见缸壁上出现了几条明显的裂痕!

李尘惊魂未定地被柳风摁在身后,两人看着那摇晃了一下、又猛地转过身来的、仿佛被瓦缸惹毛了的黑影,心都沉到了谷底——好大的力气!这玩意儿绝不是善茬!

柳风肌肉绷得死紧,脚下滑着碎步和李尘一起后退,浑浊的眼睛此刻凶光毕露,迅速扫视周围,寻找趁手的家伙。那破瓦缸都挪动了!他赤手空拳对上这东西……

就在这时,更大的动静来了!

“哈哈哈哈哈——!!!!”

沈子毅那屋的门几乎是像被炮弹轰开一样弹开的!沈大个子揉着惺忪睡眼,可那笑声洪亮得能震塌房檐!他打着赤膊,露出汗津津的大块胸脯和板寸头上竖着的呆毛,指着院子里那两个如临大敌的家伙和墙根下那团虎视眈眈的黑影,肚子都快笑破了:“我说……老柳!大学生!大半夜不睡觉……你们……你们哥俩跟人家一头迷路的小牛犊子……较……较啥劲呢?!哈哈哈哈……你瞅把它吓得……都撞缸了!哎呦喂……笑死老子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极其突兀,带着睡迷糊了的大大咧咧和对“小牛犊子”的无情嘲笑。

然而,就在沈子毅那爽朗的“小牛犊子”四个字蹦出来的瞬间——

墙根下那团本来只是喷着粗气、瞪着幽光的黑影,猛然顿住了!

紧接着,一个绝对不属于人类的、沉闷愤怒如同破风箱炸开的咆哮声,硬生生从黑影内部爆发出来,带着气急败坏的震动:“哞吼——!!!!!”

那声音像是闷雷在牛肚子里滚过!

下一秒,它彻底甩开了之前那种诡谲的、油污般的质感!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月光清晰勾勒出一个轮廓:粗壮的脖颈,顶着一对绝对不小、短而坚实的弯角,健硕的躯干,覆盖着……颜色古怪的毛发?

那黑影不再理会被柳风护住的李尘,猛地一个大甩头,四蹄蹬踏!小院地面尘土飞扬!它硕大的头颅低垂,将那对月光下泛着幽光的尖角,结结实实对准了笑得前仰后合的沈子毅!

“龟儿子放的屁——!!”那破锣般的咆哮声又响起来了,震得窗户纸都嗡嗡响,“老子是青牛!你他妈管老子叫小牛犊子?!瞎了你的狗眼!!!”

话音未落,四蹄发力,带着一股子被侮辱的冲天怒气,这头炸了毛的牛——或者说,炸了毛的青牛?——如同失控的攻城锤,裹挟着浓烈的烧烤油烟和干草屑的怪风,朝着惊呆了的沈子毅就撞了过去!那势道,绝对是要把人钉在墙上的节奏!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李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句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重庆方言,带着十成十的惊骇,从他喉咙里猛地炸了出来!什么文雅什么学者风度,全都被眼前这头会骂街的牛撞得稀碎!

沈子毅脸上的狂笑瞬间僵成了石雕!嘴还咧着,眼神却像被车灯晃傻了的蛤蟆!“青……青……”他喉咙里咯咯两声,眼见着那对乌沉沉、裹着油腥和夜风的牛角犁开院里的尘土,直戳戳奔他心窝子来了!

“我操!”老兵骨子里的血性爆了!沈子毅脚下一个倒蹬,跟踩了电门似的,壮硕身子硬是在门槛里头扭了个麻花!那牛角刮着他汗湿的肋叉子蹭过去,“嗤啦”一声,崭新的工装背心当场就豁开道一尺长的口子,几道血檩子火烧火燎地暴起来!

“哎呦我日他姥姥!”沈子毅疼得嗷一嗓子,差点真蹦起来。他也顾不上形象了,连滚带爬扑回自己屋里,“哐当”把门板甩得震天响,又用脊梁死死顶住,震得屋顶往下簌簌掉灰!“外头什么东西!老柳!李尘!我日他先人!真他妈是牛成精了?!”

院子当间,气氛诡异地僵住了。

那头……呃,青牛?它一头没顶到人,更气了!碗口大的蹄子在地上又刨又跺,扬起一片烟尘,月光底下能瞅见那身毛色油光水滑得不像样,墨绿里头掺着点金属屑似的光。脖子上还套着个断裂的破铜环,晃晃悠悠,跟被啥玩意儿硬扯断了似的。它那喘气声拉风箱一样,又闷又长,喷出来的气一股子草料和熟食混杂的怪味。

“孽畜!”柳风低吼一声,一把将惊魂未定的李尘扒拉到自个儿后头,眼睛眯缝着死死盯住那牛,步子挪得又稳又轻,像要摸雷。“装神弄鬼!”他声音也压低了,带着点血腥气。

“柳大哥……”李尘刚回魂,心脏还在腔子里蹦迪,一口川渝调调又本能地溜出来了:“老子屋头的青牛哦?哈死个人咯!”他眼镜歪在鼻梁上,手指头抖着指向那牛脖子上晃荡的断铜环,“它……它怕是逃出来的?”

他这话音还没落,那青牛猛地一甩鬃毛!鼻孔里“噗哧”喷出两股白气!牛眼瞪得像两盏从煤堆里扒拉出来的绿灯泡,直勾勾射向柳风——更准确点,是射向柳风那件鼓囊囊的皮夹克内兜!刚才情急,那暗红色的油纸包符箓,被柳风死死捂在胸口,露出一角!

“哞——!”

那牛仿佛看到了杀父仇人,仰脖子就是一声嚎!震得院墙上的土坷垃哗啦啦往下掉!它蹄子在地上死命一蹬,整个院子地皮都在颤,牛头低得几乎贴地,那对短粗但看着绝对能把人肠子顶出来的犄角,再次亮了出来!

柳风瞳孔猛缩!这东西……认得这符?!他脑子还没转过来,身子已经有了动作。几十年枪林弹雨的本能顶上来,他像块砸进雪堆的石头,瞬间矮身扑倒,也不管地上腌臜不腌臜了!

刷!

黑风紧贴着他后脑勺过去,几根花白头发丝儿被那疾风扫断,飘飘悠悠掉进土里。那牛角“夺”地一声,狠狠扎进柳风背后那扇糊了厚厚黄泥的老院墙上!泥灰簌簌落下,墙上留下两个深坑!整个院墙摇摇欲坠!

“操!”李尘眼都红了!热血冲头,管他娘的是老子家牛还是神仙坐骑!砸他兄弟就是不行!他弯腰就抄起脚边小半块断砖头——是刚才沈子毅顶门震下来的。抡圆了胳膊,使出吃奶的劲儿照着那颗晃悠悠的牛屁股就砸了过去:“我日你个仙人板板!滚开啊!”

啪!

砖头砸是砸中了,声响脆得很。可那牛皮厚实得匪夷所思!就听个响,连个白印儿都没留下!

那青牛屁股上挨了一下,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但它把角从墙里拔出来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硕大的头颅甩过来,那两盏墨绿色的“灯”再次死死咬住了……厨房门口!

是那张油腻腻的石头桌子!

桌面上一片狼藉,油渍、酱料、孜然粉、烧烤签子七扭八歪,一个豁了边的铝锅盖扣在几盒剩菜上。那牛鼻子抽动得飞快,那股混杂着油脂、酱料、孜然的霸道香气,似乎对它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了?

那对墨绿色的牛眼,在看到锅盖底下露出来的半个烤糊了的馒头片和一块凝固着酱汁的猪头肉时,竟然……诡异地亮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一直死死盯着它的李尘捕捉到了!

“我嘞个去……”李尘下巴差点掉地上,“这……这牛……饿了?” 这念头太离奇了!

可就在这匪夷所思的愣神瞬间——

“它要跑!”柳风嘶吼!

晚了!

只见那青牛猛地一仰脖子!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带着金石摩擦般的闷吼!它的身躯像吹了气似的,骤然化开!不是消失,更像是融进了铺满院子的浓重夜色里!院子里那盏昏黄的老旧灯泡,“噗”地一下彻底灭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穿堂风平地卷起,裹挟着地上的沙土和食物残渣,扑头盖脸打来!

等柳风护着脸从胳膊肘后面睁开眼,院墙根底下,哪还有牛?

地上只剩下几点黑乎乎的、混杂着油腥的蹄印,断断续续朝那扇豁牙咧嘴、被撞得摇摇晃晃的院门延伸出去,最终……消失在门外无边无际的浓黑之中。

院子里死一般寂静。

只剩下瓦缸旁边那道被顶开的裂缝,墙上两个扎眼的深坑,满地被风吹得打转的油渍、骨头渣子和孜然粒儿……还有沈子毅那扇被顶得微微发颤的破门板,和他后怕又气急败坏的喘气声。

柳风僵硬地撑着身子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土灰,没理屋里嚷嚷着“外头还有没有鬼?老柳?大学生?”的沈子毅。他走到那豁口的院门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外黑洞洞的街道尽头。几片碎纸屑打着旋儿被风吹到他脚边。

他弯腰,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屏着呼吸,伸出手指捻起其中一小片。

那纸片边缘黑乎乎的,浸透了油。但内侧……似乎印着某种非常古旧的、断续的纹样?极其模糊,像是某种反复捶打拓印后的痕迹。

柳风捏着那小小的油渍碎片,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缓缓抬头,望着天上那轮被城市灯火和残留烟尘笼罩着、显得毛茸茸的月亮,嗓子像被砂纸狠狠磨过:

“……坟开了……牛都出来了……”

大院里的死寂被瓦缸裂缝的冷风一吹,更瘆人了。李尘耳朵根还嗡嗡响着那声“哞吼——”,脑仁子也跟着疼。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眉头死死皱着,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在院里来回扫。“等等,”他嗓子有点干,“你们……听见没?”

“听啥?”柳风刚把瓦缸旁边那纸碎片揣进兜里,指头尖还沾着油,闻言猛抬头,浑浊的眼珠子跟鹰隼似的盯着李尘,又飞快地扫过院里犄角旮旯,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沈子毅也把门拉开条缝,鼻青脸肿(刚撞门框上蹭的),光着的膀子上那几道血檩子还在往外冒血珠。他扒着门框,警惕得跟要抓贼似的:“啥声?耗子钻耗子洞?那牛犊子杀个回马枪?”他嘴里骂着,脚下像生了根,死活不踏出屋门半步。

李尘没吭声,手指头却慢慢抬了起来,直直指向西厢房屋檐。“看那儿。”他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发飘。那屋顶黑黢黢的,堆着不知道多少年的破竹篓子、烂草席子,还有棵歪脖子槐树的枝丫正好搭在上头。

柳风顺着他指的方向眯眼看过去,灰白色的月影里,那堆破烂玩意儿顶上的黑影……好像比平时粗了一整圈?他心口那点符纸烫印似的触感又来了,眼皮突突直跳。“老沈,”柳风嗓子哑得厉害,像破锣,“你刚才梦里……梦见过牛犊子爬树没?”

沈子毅正龇牙咧嘴拿袖子擦脸,一听这话,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一巴掌拍自己结血痂的伤口上,疼得“嘶哈”一声:“做梦?我日他姥姥!我跟那牛犊子梦里头拜把子也没这么有缘!它要是能上树……” 他这话刚喷出口,尾音还挂在下巴颏上——

刷啦!

西屋檐顶上,那片异常的“黑影”突然动了!

不是走,是滑!像一滩浓稠得化不开的老墨,顺着屋檐青瓦缝儿无声地往下淌!速度不快,却带着一股子让人头皮发麻的黏腻劲儿。眨眼功夫,“墨”溜到了院墙头,再一滑——

“噗叽!”

闷声闷气的一下子,地上没灰,倒像是砸进了什么软和玩意。那团在昏糊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半蹲半伏在墙头,隐约能看出个四蹄的轮廓,小小的犄角尖在黑暗中戳着,甚至……似乎还非常生疏、笨拙地晃了两下,像在努力保持平衡。

柳风和老沈脑子里同时炸起一片空白!那句“它要是能上树……”的嘲笑话还在空气里打着旋儿没落地,眼前就杵了个活生生的、蹲墙头上的!

下一秒——

“吼?”

一声微弱的、带着点试探和……怎么说呢……委屈?的牛叫,颤悠悠地从墙头那团黑影里飘了出来。声音不大,跟刚出生的小奶猫似的,但在刚经历了“顶缸撞门吼老子”的俩大老爷们耳朵里,这调调比刚才那炸雷般的“哞吼——”更他妈诡异!叫得人汗毛倒竖!

柳风牙关死咬,腮帮子上的肌肉绷得发硬。沈子毅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个鹅蛋,眼珠子差点夺眶而出钉那墙头上。墙顶上那小号黑影似乎扭捏了一下,然后……动了!

它不是扑下来!

它竟然……往下蹦!像只被人从窝里扒拉出来的雏鸟,带着一种傻了吧唧的、破罐破摔式的笨拙劲儿,四条腿蜷着,就那么没一点前奏地,朝着院子里三个石化的木桩子,直挺挺地栽了下来!

“我日——!!!”

沈子毅和柳风,外加一个也惊呆了的李尘,脑子里就剩下这一个念头了!三个人眼睁睁看着那团越来越大的“青牛”阴影泰山压顶般砸下!柳风几乎是本能地把李尘往后一搡,自己准备硬扛,沈子毅更是吓得往门板上一撞,想关门都来不及了!

完了!仨人要给这疯牛砸成肉饼了!

咚!

闷响!

没有骨头断裂的脆响,没有肉体被重压的噗嗤声,也没有预料中的剧痛和天旋地转。

院里死一样静。

三个人保持着防御姿势僵在那里,感觉有点不对。预想的撞击没来,地上也没多出一摊肉饼。

“我……我没事?”沈子毅嗓子眼发干,先反应过来,小心翼翼从门板上挪开点缝。柳风护着李尘的胳膊也松了劲,俩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茫然和“见鬼了”的表情。

“老子也没……”柳风刚开了个头,就被李尘结结巴巴的声音打断。

“在……在墙下面!墙根儿!”李尘声音抖得不成调,指头哆嗦着指向他们刚才站的地方——也就是那团“青牛”本该砸实的地方。

三人视线刷地集中过去。

月光比刚才亮堂点了,清清楚楚照见院墙根儿底下……瘫着个东西。

一个……玩意儿?

毛茸茸的一小团,土黄色?淡青色?脏得实在瞧不清原本色儿了。大概也就刚断奶的小羊羔大小,撑死了不会比只大狗壮多少。此刻它像个被抽了线的破布娃娃,极其狼狈地歪倒在冰凉的墙角根儿底下,四个细得跟麻杆儿似的蹄子还在无意识地空中划拉着。最扎眼的是那个脑瓜子,居然顶着俩小小短短、跟两粒歪花生米似的小角尖!再配上那对此刻蒙着一层湿漉漉水汽、透着十足傻气的黑豆眼……

刚才还凶光毕露、撞破水缸、差点掀翻大门的墨绿巨兽,眨眼功夫缩水成了这副熊样?!

那小东西大概是摔懵了,又或者是被三双震惊到近乎呆滞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它喘了几口粗气(声音小得可怜),然后竟然……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试探和……扭捏?撑起了四条麻杆腿,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努力摆出一个“正经”牛该有的站姿,结果腿短身子软,又差点朝前栽过去。

它抬起脏兮兮、沾着泥的小脸,一对黑豆眼挨个扫过柳风沾泥的破鞋、李尘惊掉的下巴、以及沈子毅没合拢的嘴和光膀子上的血道子……

时间凝固了三秒。

然后,那小牛犊子极其明显地……缩了下脖子,两个小角尖也跟着抖了抖。它鼻子里发出一串极其轻微、哼哼唧唧、带着九成尴尬外加一分试探的“哞……哞……”

小嗓门在院子里游荡了一圈。

最后,它像是耗尽了最后那点力气和脸皮,竟然……极其拟人地咧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绝对算不上好看,甚至有点蠢兮兮、皮笑肉不笑的讨好表情。

一个粗嘎嘎的、还带着点破锣音的少年嗓音,细若游丝地从它那湿漉漉的黑鼻孔里挤了出来:

“……我说这是个误会,你们……信吗?”

月光惨白惨白的,照着它那张写满了“我错了但我也不知道咋办”的毛绒小脸,还有地上那几滴顺着墙缝往下淌的……黑乎乎油腻腻的、混杂着孜然和青草汁的液体。破瓦缸的裂缝在风里“呜呜”作响,像死命的憋着一股要掀翻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