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更新时间:2025-11-12 22:13:41

库房送来的笔墨纸砚摆在清漪殿的书案上,沈清若只是安静地看了片刻,便移开了视线。

她没有动用那些东西,每日依旧大多时间卧在榻上,或是靠在窗边发呆。

沈望奚再来时,见她仍是那副弱不胜衣的模样,眉心蹙了一下。

“送来的东西,不合用?”他问,声音比往常缓和些许。

沈清若微微摇头,垂下眼帘,声音轻软:“父王赏赐,都是极好的。”

“只是阿若许久不碰笔墨,怕写不好,让父王见了失望。”

沈望奚看着她的样子,想起沈靖妍在他面前挥毫泼墨、神采飞扬的样子。

同样是他的女儿,一个被他如珠如宝地培养,另一个却连碰触笔墨都怕他失望。

他不曾认真教导过她,就算她写不好,那也是他的错。

他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一本千字文。

“过来。”他温声开口。

沈清若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挪步过去,站得离他一步远,低着头。

沈望奚将书推到她面前。

“念。”

沈清若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娘亲都教过,她都认识,但她表现得有些无措:“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她念得缓慢,偶尔遇到生僻字会卡住,磕磕巴巴。

沈望奚站在她身侧,能闻到她身上的清甜香气,能看到她精致柔媚的侧脸。

他忽然想起,她开蒙识字,似乎是由那个早逝的云婉教的,而他,从未过问。

“父王?”沈清若念完一小段,见他久久不语,有些不安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询问,还有紧张。

沈望奚移开目光,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嗯,继续念。”

沈清若便又低下头,乖乖地继续念下去,声音轻软,带着点病后的沙哑,拂过男人心间。

沈望奚没有再出声,他一直都知道她渴望什么,不是这些冰冷的笔墨纸砚,而是他哪怕一丝半点的关注。

他给不了她如同对阿妍那般毫无保留的宠爱,那是对乌兰云的背叛。

但他似乎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彻底地视她如无物。

她就柔弱地,用她的懂事乖顺,在他心上系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不紧,却也无法忽视。

沈清若念完了整整一页,停下来,悄悄抬眼看他,“父王,阿若念完了。”

沈望奚回过神,目光重新落在她的小脸上。

他顿了顿,又道,“既怕写不好,便时常多练练,有空朕会来教你。”

沈清若眼中亮起,漾开浅浅的涟漪,她轻轻点头,眉眼弯弯,“阿若知道了,谢父王。”

她的笑很浅,却让她整个人都鲜活了几分。

沈望奚看着她,心头微动,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清漪殿。

沈清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看了很久很久。

——

几场雪过后,宫墙内的寒气渐渐消散,庭院里的老树也抽出些许嫩绿的新芽。

春天到了,沈清若的身子也渐渐养好。

沈望奚似乎养成了习惯,每隔一两日,都会来清漪殿看一眼。

他并不多待,有时只是站在殿门处,看她是否安好。

有时会走进来,问她几句饮食起居,或者考校她几个字。

沈清若总是乖巧应答,不再像最初那样刻意回避他的目光,偶尔会抬起眼看他一下,满心仰慕崇拜。

这日傍晚,沈望奚走进清漪殿时,看到她正坐在院中那棵老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却是对着天边将落的夕阳出神。

她听到脚步声,回过神,见是他,忙放下书卷要起身。

“坐着吧。”沈望奚抬手制止,走到她对面另一张石凳坐下。

石凳冰凉,他皱眉,看了一眼她单薄纤弱的身子。

“在看什么书?”他问,目光扫过石桌上的书卷,是诗经。

沈清若微微低头:“随便翻翻,有些字还认不全。”

沈望奚拿起那本书,随手翻开一页,正好是蒹葭篇,他指尖点着溯洄从之的洄字。

“这个字,认得吗?”

沈清若凑近些,看了看,轻轻摇头,发丝拂过他的手背,带着微痒。

“念洄。”沈望奚的声音平淡,“逆流而上之意。”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沈清若跟着轻声念了一遍,抬起眼看他,“父王,这句是什么意思?”

她的眼睛很亮,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

沈望奚沉默一瞬,解释道:“逆着流水去找寻一个人,道路险阻又漫长。”

沈清若听了,重新低下头,声音更轻了:“是很难呢。”

她这话像是说诗句,又像是意有所指。

沈望奚看着她,忽然想起她病中那句:是不是谁都不要阿若了。

他合上书,放回石桌。

“天色晚了,回屋去,石凳寒凉,你身子受不住。”他站起身,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关切。

沈清若顺从地站起来,可能是因为坐久了,身形晃了一下。

沈望奚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隔着春衫,他能感觉到她手臂的纤柔。

沈清若似乎也愣住了,抬眸看他,随即站稳,轻轻挣开他的手,后退半步,耳根泛起淡淡的粉色。

“谢谢父王。”她声音带着羞怯。

沈望奚收回手,指尖不自觉摩挲了一下,“进去吧,以后记得称父皇,你现在不仅是大漠王的公主,也是大周陛下的公主。”

沈清若应声,低头行了一礼,抱着那本诗经,脚步匆匆地走回了殿内。

沈望奚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方才,只是怕她摔倒,扶了她一下,她怎么就羞了?

沈望奚摸不透小女儿的心思,只当是从前对她的关心太少了,她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