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家院里就跟提前过了年似的,连空气里都飘着股喜气。
没有了周絮娘的阴影,糙米拿回来了,还多了一只老母鸡。
隔日,天还没亮,福宝和赵田娃就一起蹲在鸡圈外。
看着两只母鸡在溜达,两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以前家里只有一只老母鸡生蛋,现在有两只啦!
“母鸡!蛋!”赵田娃咬着手指头,“两只!”
福宝跟着点头,满脸期待:“两只母鸡可以生好多蛋,蛋可以卖钱,钱可以换粮食!”
有了粮食之后,家里再也不会饿肚肚!
刘桂芝取了灶台上还在熏着的肉,洗干净切大块放进锅里,又加了不少糙米,然后盖在锅盖熬煮。
等肉粥上桌,家里人都很惊喜。
“我们又吃肉了!”赵满仓意外地开口,“娘咋今儿个这么大方?”
那烟熏肉的法子真管用,肉挂在那儿愣是没变味儿。
可刘桂芝抠搜惯了,一直舍不得动,就留着熏。
难得刘桂芝竟煮了,还煮了那么一大块,起码得四五斤。
稳重斯文如赵青山都忍不住猛咽口口水。
先前听说了野猪的事儿,也看见了烟熏肉,但真上了饭桌肉香味拼命往鼻子钻他才有实感。
虽说在镇上抄书能赚钱,但他平日里对自己抠搜,钱也都攒着带回家里,也不知多久没闻着了肉味。
“去了晦气可不得吃顿好的!”刘桂芝没好气地白一眼赵满仓,哼了声,盛了一碗肉粥,上头夹了最大的两块肉递给赵青山。
赵青山推拒:“娘,我不用……”
刘桂芝不容置疑搁他手里:“给你吃你就吃!”
其他人也跟着说:“青山你就吃吧!我们都吃过了,先前还吃了野兔子和鱼呢!”
这些年都是赵青山拿钱补贴家里,他如今多吃点肉是应该的。
刘桂芝又盛了一碗,这次的肉块是挑选的小的,但是数量很多,加起来也没差赵青山多少。
她把碗放福宝面前:“养了这几天也没见几两肉,还是猫崽儿似的,多吃点补补,女娃儿就是要肉乎乎的才招人稀罕。”
福宝年纪小,大肉块不好咬。
端着粥碗,福宝笑出了甜甜的酒窝:“谢谢奶奶,我长肉肉!”
奶奶说长肉肉才可爱,那她以后要肉乎乎的!
其余人看着福宝歪着脑袋的娇俏模样,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顾喜妹喜爱地摸了摸福宝的小脸:“是啊,长肉肉,咱福宝跟年画上的娃儿一样好看。”
福宝被夸了,美得把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整个人都要冒甜泡泡了。
她捧着粥碗吸溜肉粥,吃了小半碗,碗底露出来个热乎乎的窝鸡蛋!
“鸡蛋!”福宝下意识看向刘桂芝。
刘桂芝得意极了:“从周寡妇灶房摸到的,藏在糙米里带了回来,有五六个呢,每天给你煮个补身子!”
福宝的小嘴张成了个圆圆的“O”形,整个人都呆住了。
粥是热乎乎的,肉是香喷喷的,鸡蛋是又软又嫩的,福宝觉得自己也跟着化掉了。
从有记忆起,福宝就习惯了只能吃牛家人剩下的。
到了赵家后,其实她小小的心一直藏着不安,她怕自己不乖就会不被喜欢,赵家人会不会也再次把她丢掉?
可是现在……
奶奶把家里仅有的鸡蛋全给她吃!
其他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就是傻乎乎的赵田娃,都开心地说:“妹妹,吃蛋蛋,长高高!”
在他们的眼里,她真的就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而不是收养来的孩子。
福宝把发烫的小脸埋进温热的粥碗里,嘴角却像被蜜糖钩子勾住了似的,怎么也压不住那小小的怯怯的笑容。
一直藏在心里的不安,在这一瞬彻底消失。
……
“你个挨千刀的孽障!你咋不上天呢?老娘今天非打断你的腿,就当没生过你这玩意儿!”
张家院子里,张家老婶子气得捂着胸口,找了根扁担朝着张二狗子就抽了下去!
张二狗子根本不敢躲,又怕气病了他家老娘,手臂后背瞬间多了好几道红痕。
“哎,老婶子你消消气,别给娃儿打坏了。”里正他娘叹口气,上去帮拦着点。
张家老婶子那个气啊,气得眼圈儿都红了:“我哪里能消气,这混球就是存心气我!柳家多好的人家,柳姑娘仙女似的人儿,咱老张家就是祖坟冒青烟才得你帮着说了这门亲事,可这狗崽子他!”
越说她是越恼,逮着张二狗子又狠狠抽了几扁担。
里正他娘也直叹气。
本来挺好的事,她也没想到会这样。
昨儿个张家老婶子带张二狗子去了柳家,两边见了面,聊得也挺好,眼看着事儿成了,谁知今天她来一趟张家,张二狗子就给她跪下了。
“你怎么就看上了个寡妇?”
张家老婶子怒骂:“周寡妇不才出了事,你这又招惹来一个寡妇!为了个寡妇,你还让我们去给你找柳家退亲,这事儿说出去你让我们老赵家怎么做人!以后脸皮往哪搁!”
张二狗子看上了邻村一个寡妇,还非对方不娶。
被张家老婶子又打又骂,他就是不改口。
“你,你……”张家老婶子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张二狗子急了,忙冲上去:“娘!”
张家老婶子一把把他推开,嘶吼说:“我不是你的娘!不要叫我娘!”
她是真的气狠了。
“里正他娘,对不起,都是我赵家生了个孽障玩意儿啊,造孽啊!”张家老婶子抹着泪,恨不得当初生张二狗子时就把人溺尿壶里!
里正他娘只觉里外不是人,但也只能开口:“我找柳家说说……”
张家老婶子咬牙,瞪向张二狗子:“不能让你做不了人!今天这狗子要是不改口,我就打死他!”
“这,何必呢老婶子,还是我……”里正他娘真怕打出事来。
那张二狗子是真的倔,嘴角都打出了血还是不服软。
“够了。”
门口忽然传来声音,院里几人看过去都是一惊。
他们万万没想到,柳父恰好寻了过来。
柳父手里提着块肉,脸色黑得跟锅底灰似的。
昨天张家拿了蓝鸡蛋到他家,今日柳母就让柳父送块肉回礼,谁知才到院门口呢就看到面前一幕。
“柳大夫,是我们家这玩意儿混账,您放心,我一定给你个交代……”张家老婶子忙起身迎过去,只觉羞愧得慌。
里正他娘面子也挂不住:“怪我,事儿也没搞清楚就乱拉线……”
柳父深吸口气,勉强压下胸口火气,他沉声说:“若是无意昨天和我们家说了就是,何必定下来再来这一出!我柳某的闺女不至于逼着人强娶!”
这话让其余三人都涨红了脸,着实是下不来台。
“今天当柳某没来过,告辞!”柳父攥紧了拳头,转身就走。
他怕他再不走,火气上来冲进院里打死那混小子!
柳芊芊打小就是他和他夫人捧在手心的明珠,哪曾想如今被人如此作践!
……
赵家还在修土屋,福宝跟着赵青山上山挖野菜。
家里就他俩闲人,一个握笔的手,一个年纪小家里人不舍得让她干活。
赵青山背起背篓时,注意到里边有本书忘记收起来。
他随手拿起正要塞胸口,福宝小手指着上面,脆生生说:“人!”
“福宝竟然识字?”赵青山惊着了,把书又拿了出来,“你还会哪个?”
福宝小脑袋凑过去,认认真真盯着书本找,又找出来几个字:“父!上!子!田……小叔!田!”
看到了赵田娃名字里的“田”,她开心地咧嘴笑,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格外灵动。
赵青山却是激动坏了,他问福宝:“你是怎么认得这些字的?”
清水湾穷乡僻壤,能被送去认字启蒙的娃儿少之又少,像是福宝才五岁就识字的更是见所未见。
福宝有些不好意思,两只小手绞着:“我,我听到的……”
在牛家的时候,王秋菊总赶她去捡柴火,她常去的小树林就在村子老夫子家后头。
捡柴的时候,她偶尔能听到老夫子教学生读书认字,她听到的便都记了下来。
听得福宝的解释,赵青山问她:“你想认字不?我教你。”
“可,可以吗?”福宝眼睛瞪大,眼睛里的光彩极亮。
赵青山笑了:“当然,只要你想。”
“我想!”福宝使劲点头,迫不及待出声,“三叔,你教我认字好不好?”
赵青山摸了摸她的脑袋,把书展开递给她:“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开始。”
福宝跟着赵青山背书认字,两人没注意路,越走越往山里去。
直到赵青山陡然回神,他停下脚步想带福宝回去,却注意到一个老汉背着背篓骂骂咧咧正要摘药草。
柳父满肚子气,还没想好回去怎么和妻子女儿说,便先到山里头摘些药草。
看到一株黄精,他俯腰去摘,身后忽地响起大喝声:“老叔,不可!”
赵青山急走几步过去,出声说:“此乃剧毒之物,千万不可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