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太太说了那么多,但总归有一句话没说错—姜行且的教导确实全都来自盛观棋,包括今日的能言善道。
在外人跟前稳重又不苟言笑的盛总,其实年少时也是个尖锐的毒舌,总是致力于用最少的话语一针见血地戳人心扉,十里八乡别说同龄人,连村口那些老太见了他也得缩着脖子绕开。
彼时年幼的姜行且总会狐假虎威地叉着腰扬起下巴,盛观棋说一句,她就附和一句。
一大一小简直能把来找事的人气到没边。
想起这事,姜行且就不由得发笑。
两人都没再搭理客厅里的那几人,扭头就去了外头花园的亭子里坐着,美其名曰是透气。
老宅的绿化做得很不错,随处都可见绿植,正中央的亭子旁侧就是小型的喷水池。
姜行且坐在石椅上抬头看了眼倚靠在凉亭柱子的盛观棋,感慨,她哥这样帅是帅,就是有点装。
“哥你觉得我刚才说得怎么样?”她双手支着下巴,虚心请教。
盛观棋睨了一眼,客观评价:“像被噎住后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
“我跟你学的。”
盛观棋颔首:“学到了皮毛的一根毛。”
“......你好打击我的自信。”
姜行且撇撇嘴,趴在石桌上,整个人都恹了。
盛观棋目光略移,落到她的头顶,眼里浮现着淡淡的笑意。
还真是愈发像那只小肥猫了,吃不到食物的时候就会像这样四肢躺平地趴在地上,无精打采地甩甩尾巴,就连耳朵都会耷拉下来,丝毫不理会人。
“但是今天做的很好,”盛观棋微微转身,正面对上姜行且,垂眸,嗓音是难得的温和:“毕竟之前总爱低着头。”
姜行且听到这话愣了下,慢慢抬起头对上他低下来的目光。
凉亭这处调制的是暖光,昏昏暗暗的,暗色调暖黄的光线被盛观棋挡住大半,他逆光站着,偏显得平日里过于冷利的五官轮廓此刻都温柔了不少,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四周的流水声不停,几乎和心脏跳动的节奏逐渐融为一体在耳边放大,震耳欲聋。
微冷的风轻吹过额前细碎的刘海,贴在皮肤上带来些许痒意。
姜行且迅速回过神来,无意识舔了舔唇,有些慌乱地把眼神移开,察觉到脸颊逐渐攀爬的烫意时手足无措显得有点慌张。
同时不忘暗自唾弃自己过快的心跳。
“我,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不敬长辈。”姜行且含糊,视线到处乱飘就是不敢正眼落到面前人身上,搭在石桌上的手不自觉轻轻握拳,呼吸放轻的同时又无意识在脑海中脑补盛观棋会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既然没有养过,那就不算长辈。”盛观棋神色平淡,语气倒是认真,并不认为姜行且刚才在客厅内说的那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闻言,姜行且终于忍不住把头扭了回来。
盛观棋今天穿的西装是量身修裁的深色,说话间隐约可见喉间上下滚动的喉结,领带是银色条纹,和办公室里新增添的黑白灰元素一样,衬得他整个人都冷冰冰的,偏偏暖黄昏暗的光线又让他神色多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她想起以前也是这样,不管她做了什么,盛观棋总是能找到地方来夸赞她。
虽然也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夸奖,但依照他的性子,能说一句就能顶别人十句八句。
今天也不例外—
倒不如说,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是她忽略了。
“那,”姜行且眨眨眼,“哥算我的长辈吗?”
盛观棋没回答,双手抱臂时食指指骨在手臂上轻敲了下,盯着她的眼眸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薄唇紧抿。
片刻后,他不疾不徐道:“小且想让我以长辈自居吗?”
他们的婚姻其实很好解释,如果以长辈自居,那就是没有私情,为了保护这个妹妹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保护的方式那么多种,他没必要选择婚姻这条路。
姜行且没有避让他的视线,那句话混合着轻缓的水声在她耳边轻抚,让原本躁动不安的心脏都平静下来不少,呼吸节奏也慢了下来。
她默了默,缓缓问:“哥想当长辈吗?”
话落,姜行且自己心里也有点没底,于是连忙低下头,没敢去看盛观棋是什么表情。
怕他一如既往地对待外人那般冷漠,也怕他毫无波澜。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久到姜行且那颗原先在胸腔里运动到快要爆炸的心脏都平静下来,而那流水依旧潺潺。
姜行且安静了,也觉得灵魂像飞出这老宅的污秽之地了。
她宁愿盛观棋给个蔑视的眼神呢,好过什么话也不说吧。
姜行且有点想抱住胖胖的自己缩在被窝里哭泣。
少顷,她似乎听见极短的一声低笑。
落在耳边还有些酥酥麻麻的,勾起些许痒意,让姜行且忍不住抬手碰了碰耳朵。
“长辈会跟你结婚吗?”盛观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