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里的寒意，让老王感到一种无形的窒息感。
他知道这位二少夫人看着冷静，手段却未必比三少夫人软。
他不敢再有任何侥幸心理，额头的汗珠大颗滚落。
“是…是！二少夫人！”
老王连声应着，脚下猛地将油门踩到底，瞬间提速，在车流中敏捷地穿梭起来。
他现在只祈求少爷的救兵能快点到，或者目的地那边已经严阵以待。
然而，就在车子刚刚提速、老王稍微松了口气时，宋惊鸿却低头摆弄了几下手机，然后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狡黠又得意的笑容，对着老王发号施令：“老王，调头！不去春晓路了！去市中心最大的购物中心，快点！”
老王懵了：“啊？三少夫人，这……”
宋惊鸿晃了晃手中显示着“滴滴订单已完成”的手机屏幕。
“啊什么啊？我已经在市中心商场门口打好滴滴等着了！赶紧开过去！”
她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门儿都没有！
老王彻底傻眼，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僵了，心里哀嚎一声：完了！这下是真拦不住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在下一个路口猛打方向盘，车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朝着与春晓路完全相反的方向，繁华喧嚣的市中心商场疾驰而去。
置身于人头攒动、流光溢彩的商场，孟娴欢起初的不安感在琳琅满目的商品和相对自由的行走中，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些。
她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目光扫过一间间装潢精美的店铺。
橱窗里展示的当季新款，都精准地踩在她的审美点上。
更关键的是——现在她想买，就能买。
沈景琛“打发”的一百万，给了她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的底气。
这种无需看人眼色、凭自己心意挑选的“自由”，是她作为“孟娴欢”短暂人生里几乎未曾体验过的。
她今年才刚满二十岁，是三姐妹里年纪最小的那个。
宋惊鸿和姜昭颜都二十三了。
她们三个，就像被家族精心挑选、急于出手的“商品”，年龄刚刚卡在法定婚龄的红线上，就被迫不及待地打包送进了沈家，用来换取家族急需的利益纽带。
而沈家那边，对这桩明显带着功利色彩的联姻也显得漫不经心，婚礼办得匆匆忙忙，仿佛只是走个过场。
没有人关心她们是否准备好了，也没有人在意她们真正的喜好和梦想。
她们只是利益棋盘上，被随意摆放的棋子。
不知不觉间，孟娴欢的脚步停在了一家装潢如同童话的店铺门口。
巨大的玻璃橱窗里，展示着层层叠叠的蕾丝、精致的蝴蝶结、蓬松如云的裙摆，这是一家专营Lolita服饰的店。
孟娴欢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像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她脚步不由自主地迈了进去。
跟在侧后方的阿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大少夫人孟娴欢，穿衣风格一向是极简。
完美符合沈家对“大少夫人”这个身份的形象要求。
眼前这些充满少女心的Lolita服饰，与大少夫人平日给人的印象简直天差地别。
但阿语的目光随即落在孟娴欢专注而带着纯粹欣喜的侧脸上。
那张未施粉黛的脸庞还带着明显的稚气，清澈的眼眸里是全然的欣赏和向往，没有半分平日强撑的疏离和病态。
阿语心中恍然：是了，抛开“沈家大少夫人”这个沉重的头衔，眼前这个女孩，实际年龄不过和自己相仿，甚至可能比自己还小一点。
正值青春妙龄，有喜欢梦幻、甜美事物的少女心，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只是这份天性，被压抑得太久太深了。
孟娴欢没有注意到阿语复杂的目光。
一个甜美活泼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你好呀，小姐姐！有没有看到特别喜欢的裙子呀？”
孟娴欢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缩回手，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站在面前。
女孩圆圆的脸蛋上带着真诚又热情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整个人像一颗散发着甜香的水果糖。
这扑面而来的、毫无保留的青春活力和友好，让习惯了沈家冰冷氛围的孟娴欢一时有些恍惚。
让她有种活人气息。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声音细若蚊蝇，“我…我就看看……随便看看……”
她甚至不敢直视对方亮晶晶的眼睛。
她这种阴沟的人，哪能跟这种小太阳说话。
“好哦！”
女孩丝毫不介意她的拘谨，依旧笑得灿烂，声音清脆，“没关系的！慢慢看，有需要随时喊我！我叫小糖！”
她话音刚落，店铺另一头传来一位顾客的询问声：“店员，这条裙子有S码吗？”
“来啦！”
小糖立刻应道，对着孟娴欢俏皮地眨了眨眼，“小姐姐你先看！有事叫我哦！”
说完，便像一只欢快的蝴蝶，轻盈地飞向了那位顾客。
小糖的离开，如同按下了某个开关。
那甜美梦幻的氛围瞬间从孟娴欢身边抽离，冰冷的现实感如同兜头一盆冷水，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在干什么？
她竟然在这里……看裙子？沉浸在少女梦里？
巨大的愧疚感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镜子里，她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因看到漂亮裙子而泛起的、不自然的红晕，此刻却显得那么讽刺和刺眼。
昭颜，惊鸿。
她们在哪里？她们还好吗？她们是不是也在焦急地寻找自己？或者……已经遇到了麻烦?
而她呢？她竟然在这里，为一个女孩的笑容和一条漂亮的裙子短暂地迷失了自己。
她忘了自己是被沈景琛“放”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不知是保护还是监视的阿语。
她忘了自己通讯录里只有五个冰冷的联系人。
她更忘了，她们三人是命运相连的浮萍，在这险恶的豪门里，唯一的依靠就是彼此。
一股强烈的自责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不行，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买衣服？放松？享受自由？
这些奢侈的东西，她根本不配拥有。
孟娴欢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一般，快步走出了店铺。
阿语一直安静地跟在几步之外，敏锐地察觉到孟娴欢的情绪在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从专注的欣喜到骤然冷却的苍白和紧绷。
她看着孟娴欢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店铺，眼神中掠过一丝不解，但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少夫人分明对那件东西流露出喜爱，指尖流连，目光也停驻了许久，为何最终却空手而归？
这小小的疑问在阿语心头打了个转。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点异样记在心里，并未打算向沈景琛提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