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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晏与温阮的关系彻底跌入冰点。
他索性不再回家,日日带着沈知夏出入各种文会雅集,毫不避人。
沈知夏更是毫不客气地以顾家未来主母自居,对着与温阮交好的贵妇出言嘲讽。
甚至有人说,她私下对皇后大放厥词,只因马球宴时皇后曾对温阮说过几句话。
坊间皆传,状元郎对他的青梅爱若珍宝,不日就要休了夫人抬进府中的流言愈演愈烈。
最后连皇帝都听闻了风声,特意召见顾承晏,敲打了两句。
顾承晏的倔脾气却上来了,梗着脖子称家事不敢劳烦圣人操心,回头依旧我行我素。
温阮对这一切恍若未闻,只是在某个下午翻出一件半旧的宫装。
那是一件云锦织就的华服,一看便知是御赐之物。
她摩挲着衣料上繁复的云纹,低声唤来一个婆子:
“把这个挂到咱们名下最大的那家当铺里最显眼的地方去。”
婆子领命而去。
温阮喝下一口茶,心中如明镜一般,以沈知夏那恨不得将她所有东西都抢走的性子,这衣服她非买不可。
果不其然,第二日沈知夏便一眼就相中了那件华美的宫装。
她以为是温阮失势,连压箱底的体面都拿出来变卖,趾高气昂地硬是将衣服买走。
又过了三日,恰逢皇后千秋。
皇帝大喜,特在宫中设宴,又给京中官员放假一日,使各家有品级的命妇皆可入宫为皇后贺寿。
即使在这日,顾承晏与温阮依旧是分开到场。
宴席上,夫妻二人不得不并肩而坐,全程却无半句交流。
轮到温阮上前献礼时,一道穿着华丽云锦宫装的身影强闯了进来。
“你们这群狗奴才知道我是谁吗?耽误了我给皇后娘娘请安,你们担待得起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知夏满面春风地一路走到殿前,对着上首的皇后盈盈一拜:
“臣女沈知夏,曾蒙恩典册为县主,今日特来为皇后娘娘贺寿。”
她刚一说完,满殿命妇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在她和温阮之间来回逡巡。
她身着的衣服正是当年顾承晏大婚后升任台阁,宫里为显恩宠特意赏给新妇的婚服。
此等御赐之物,便是正主温阮也不能在非重大场合穿上示人。
如今沈知夏却敢穿着堂而皇之地闯进宫来!
更何况,她两手空空地觐见皇后,连件像样的贺礼都没有。
御座之上,皇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沈知夏的父亲当年权倾朝野时,她父女二人何等张扬无礼,逼得她捏着鼻子封了一个县主。
好不容易等到她家倒台,如今这孽障竟又冒了出来!
一个废了封号的官妓竟然穿着御赐的婚服招摇过市!
皇后心中不虞至极,沈知夏却毫无知觉般又往前一步,挺着微凸的小腹朗声道:
“臣女今日前来,除了为娘娘贺寿,还想求皇上与娘娘赐婚,成全臣女与承晏哥哥的一段佳话!”
这下连皇帝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一位老诰命夫人终于忍不住,起身厉声道:
“大胆贱婢!身穿一品命妇的御赐婚服,妄言停妻再娶之事,藐视国法,论律当斩!”
沈知夏被这番话说得瞬间眼圈一红,急急辩解:
“我不知道这衣服的来历!是温阮挂在铺里,我只是瞧着好看才买下的!”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温阮身上。
她不紧不慢地起身,对着上首福了一礼,声音清淡平和:
“回禀娘娘,前些日子臣妇瞧见这宫装因存放日久,针脚有些松脱,便想着交由家中铺子的老师傅翻新修补一番,谁知竟被人强行买走。臣妇与老太太知晓后惶恐不安,正想着向娘娘请罪。”
顾老太太也立刻起身,颤巍巍地行礼:“老身教导无方,还请皇上、娘娘恕罪。”
二人一唱一和,把沈知夏气得够呛。
她口不择言地犟嘴:“我怎么知道你们家铺子还翻新衣服!温阮!你故意害我!”
皇后对她这副蠢相忍无可忍,猛地一挥手:
“来人!给本宫剥了她那身衣裳!冲撞圣驾,秽乱宫闱,掌嘴五十!”
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立刻上前,三两下就扒去了沈知夏的衣服,露出大片白嫩的肌肤。
沈知夏瞬间脸色煞白,下意识捂住胸口尖叫。
顾承晏终于坐不住,起身拦在前面:“娘娘息怒,她只是一时糊涂!”
御座上的皇帝冷眼看着他:
“顾承晏,你可知沈家女乃是官妓?你带着她四处招摇便罢了,如今还闹到皇后跟前,成何体统!”
顾承晏额角青筋直跳,躬身答道:
“是臣治家不严。臣与沈姑娘只是旧时相识,叙叙旧情罢了。”
皇帝看在顾承晏的面子上,终究没让嬷嬷们当众扒了沈知夏的衣服:
“罢了。只掌嘴五十,以儆效尤。”
命令一下,两个嬷嬷立刻上前,一人按住沈知夏,另一人抡圆了胳膊。
“啪!啪!啪!”
沈知夏挣扎不得,尖叫和求饶声很快就变成了呜咽。
命妇们却皆是眉眼含笑,只当看了场热闹。
温阮垂着眼,对身后的丫鬟摆了摆手。
那丫鬟便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宴席草草结束,顾承晏碍着脸面,不得不与温阮共乘一车回府。
沈知夏被打得两颊高高肿起,哭哭啼啼地缩在顾承晏怀里,顾承晏搂着她不住地低声安慰。
温阮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仿佛车里另外两个人只是空气。
到了顾府门前,温阮下车提着裙摆就往里走,让等着她主动搭话的顾承晏扑了个空。
他松开怀里的沈知夏,几步追上去一把攥住温阮的胳膊:
“温阮,你今日让她丢尽了脸,气也该出完了吧。再闹下去就不怕我真的恼了和你和离?”
温阮闻言,终于转头看他。
看来老太太那边瞒得很好,到了这个地步,他仍对自己要做的事一无所知。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想与他再费口舌,只淡淡甩开他的手:
“顾大人,”她开口,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你喜欢什么样的货色是你自己的眼光问题,我不置喙。”
“但别把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带到我面前,恶心。”
说完转身就走,再没看他一眼。
回到院里时,阿宝睡得正香。温阮俯身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