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1-13 03:01:01

京城的天,入了秋便显出几分刻薄的清朗来。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玻璃幕墙切割着铅灰色的天际线,冷硬地映照着下方车水马龙的流光溢彩。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金粉似的尘埃,混着汽车尾气的微呛和远处高档餐厅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

这城市像个巨大的、永不疲惫的机器,精密运转,碾轧着一切柔软的东西。

林晚倚在“云栖”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猩红一点,在渐浓的夜色里明明灭灭。

她身上只松松垮垮地裹着一件丝质睡袍,酒红色的,衬得裸露在外的肩颈和一小片胸口的肌肤,白得像上好的骨瓷。

楼下是万丈红尘,霓虹闪烁,汇成一条条光的河流,奔涌向望不见的尽头。

她看得久了,眼底便也映了那点光,却冷得没有一丝暖意。

窗玻璃冰凉,贴着她滚烫的额头,带来一阵短暂的清醒。

玄关传来指纹锁解除的轻响,滴——

咔哒。

沉稳的脚步声踏着昂贵的大理石地面,由远及近。

林晚没有回头。

指尖的烟灰无声地坠落。

那里,刚刚愈合的皮肤下,藏着一个隐秘的纹身。

细密的针脚,勾勒出一个小小的、繁复的“正”字,像一件只属于黑暗的祭品。

“晚晚,”周正廉的声音贴着林晚的耳廓响起,低沉,带着一丝情事初起的慵懒沙哑,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又添新花样了?”

她猛地侧过头,张嘴,带着一股近乎发泄的狠劲,精准地咬住了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她含混地低语,声音被情欲蒸腾得发腻,像化不开的蜜糖。

他轻易地解开了睡袍的系带,丝滑的布料委顿在地,堆叠成一朵颓靡的花。

她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声音破碎,却带着钩子。

周正廉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仰头承受他更深的吻,另一只手粗暴地扯开她旗袍领口那枚精巧的盘扣。

玉石质地的盘扣崩落在地,发出清脆细碎的一响,滚入昂贵地毯的绒毛深处,瞬间消失不见。

他轻易地将她翻过身,抵在冰冷坚硬的落地玻璃窗上。

窗外是璀璨的万家灯火,车河无声流淌,构成一片巨大而虚幻的背景板。

林晚的手如同有自己的意志。

滑过他汗湿的背脊,滑过他被扯开一半的衬衫下坚实的腰腹,最终,像被磁石吸引,无意识地探入了他随意丢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口袋。

指尖触到一张质感特殊的硬纸片。

不是钞票。

林晚的手指,在情欲的迷雾中,鬼使神差地捏住了那张纸片,将它从黑暗的口袋深处悄然带出。

她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而暧昧的光线,用指尖的触感辨认着。

那是一张打印整齐的票据。

蒂芙尼的标志性蓝色边框和优雅字体,即便在昏暗中也清晰可辨。

顶端印着某个知名分店的地址。

商品名栏:

Elsa Peretti® 系列,钻石手链。

金额后面的零,足以刺痛眼睛。

她的目光,如同被寒冰冻住,死死钉在票据最下方,那个签名栏。

娟秀、流畅,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优雅,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名字

——【沈薇】。

不是“林晚”,也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名字。

有什么东西,从心脏最深处猝然坠落,摔得粉碎,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震耳欲聋的巨响。

窗外的灯火依旧璀璨,却再也照不进她骤然空茫一片的眼瞳深处。

那冰冷的玻璃,此刻贴着她的脸颊,寒意彻骨。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平息。

空气中弥漫着情欲散尽后特有的粘腻和麝香的味道。

周正廉靠在床头,点燃了一支烟。

橘红色的火光在他指间明灭,烟雾缭绕,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微微眯着眼,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审视身边的女人。

林晚侧卧着,丝被只堪堪盖住腰臀,露出大片光洁的背脊。

那上面,除了他留下的暧昧红痕,腰窝处那个小小的“正”字纹身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她的脸埋在枕头里,长发凌乱地铺散开,遮住了大半表情。

“晚晚,”周正廉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沉寂,“这几天…心里有事?”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她光滑的肩头,带着惯有的、掌控一切的随意。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更深地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仿佛那是最好的庇护所。

过了片刻,她才慢慢转过脸,露出一半侧颜。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没…能有什么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刻意放柔的鼻音,像蒙着一层薄纱,“就是…看到新闻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丝滑床单,“苏曼姐…她真好看。你们…很般配。”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几乎被窗外遥远的车流声盖过。

周正廉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

烟雾袅袅上升,他的目光穿透烟雾,落在林晚低垂的眉眼上,锐利得像手术刀,试图剖开那层温顺的表象。

片刻的静默,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烟草燃烧的细微声响。

他忽然伸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林晚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看着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沉的威压。

林晚被迫抬起眼。

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深邃如寒潭,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样子——

强装的平静下,是掩饰不住的脆弱和一丝受伤的痕迹。

那精心构筑的伪装,在他洞悉的目光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周正廉的指腹在她下巴细腻的皮肤上摩挲了几下,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评估物品般的审视。

半晌,他松开手,身体向后靠去,深深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疏离感的冷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商业决策。

“苏曼的哥哥,”他吐出烟圈,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语气平淡无波,“在军委,位置很关键。”

他顿了顿,指尖在真丝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像是在强调重点,“我的人脉根基,在部委。部队系统,”他侧过头,目光重新落回林晚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直白,

“鞭长莫及。”

他倾身,从床头柜上拿起半杯残留的红酒。

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像凝固的血。

他伸出食指,蘸了点酒液,就在光滑的深色实木床头柜面上,随意地画了几条交错的线。

“这是部委,”他指着一条线,指尖沾着酒渍,“这是我,”又指向另一条,“这是苏曼的哥哥,”指尖重重地点在第三条线上,“他这条线,很重要。”

酒液在柜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污迹。

他没有看林晚的反应,只是拿起旁边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沾了酒液的指尖,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处理公务般的漠然。

“明白了?”

他抬眼,看向林晚,眼神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仿佛刚才画下的不是她情感的墓志铭,而只是一份普通的人事架构图。

林晚静静地躺着,视线落在他刚刚画下的、正在缓缓干涸的暗红酒渍上。

那几道潦草的线条,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层摇摇欲坠的平静。

她牵动嘴角,努力地,弯出一个弧度。

“嗯,”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飘落,带着一种刻意放空的顺从,“我懂的,正廉。”

她慢慢地撑起身子,丝被滑落,露出美好的曲线。

她靠过去,温顺地将头枕在他坚实的肩膀上,脸颊轻轻蹭着他颈侧温热跳动的脉搏,像一只寻求安慰的猫。

“别担心我。”

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只要…你心里还有一点点我的位置…就够了。”

她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抚上他赤裸的胸膛,指尖在他心口的位置,轻轻地、依恋地画着圈。

周正廉没有推开她,只是继续抽着烟,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深不见底。

那姿态,像是默许了她的靠近,又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依附。

他肩头的肌肉,依旧坚硬如铁,感受不到一丝因她话语而生的涟漪。

床头柜上,那张蒂芙尼的发票,静静地躺在烟灰缸旁,像一个无声的、残酷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