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的风裹着寒意穿街过巷,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下高档商场光洁的大理石地面。
林晚刚从一家精品店出来,手里拎着新买的羊绒披肩,指尖还残留着柔软温暖的触感。
迎面,苏曼踩着细高跟,裹着一件剪裁完美的貂绒大衣,正从旁边一家珠宝店走出来。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看到林晚的瞬间,眼底那点闲适的笑意瞬间冻结成冰,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怨毒和讥诮。
狭路相逢。
空气瞬间凝滞。
苏曼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林晚,红唇勾起一抹刻薄至极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清晰地穿透了周遭的嘈杂: “哟,林小姐?真是命大啊。”
她眼神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林晚脸上和身上游走,仿佛想找出昨夜留下的狼狈痕迹,
“曹主任那边……没留你‘深入交流’一下?可惜了,多好的前程哪。”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昨夜的噩梦瞬间回笼,屈辱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挺直了背脊,脸上甚至勉强挤出一丝极淡的笑容,迎着苏曼的目光:“托您的福,运气还不错。”
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运气?”
苏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向前逼近半步,带着浓烈香水味的气息几乎喷到林晚脸上,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恶意,
“怎么?是周正廉那个窝囊废硬把你从曹主任床上拽下来了?还是你觉得……搭上了赵部长秘书那条线,就真能一步登天,把我踩在脚下了?”
她死死盯着林晚的眼睛,试图捕捉一丝慌乱。
林晚脸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故意放缓了语速:
“苏曼姐想多了。正廉他……就是离不开我,死活不撒手呢。我也没办法,只能辜负曹主任的‘厚爱’了。”
她刻意强调了“死活不撒手”,将周正廉的懦弱甩给了他名义上的妻子。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苏曼的痛处!
她精心维持的优雅面具瞬间崩裂,眼神陡然变得凶狠:“林晚!你得意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拔高,“你以为躲过了曹主任那老色鬼,你就赢了?!我就不信你每次都能这么好运气!你以为赵怀山是什么人?他那秘书能看上你这种货色?!”
她胸口剧烈起伏,怨毒的目光像是要将林晚凌迟,“咱们走着瞧!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狠话撂下,苏曼像是怕控制不住自己当众失态,猛地一跺脚,狠狠地剜了林晚最后一眼,转身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带着一身戾气快步离开,貂绒大衣的下摆甩出愤怒的弧度。
看着苏曼消失在旋转门后的背影,林晚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瞬间垮塌。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汹涌地漫过头顶,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后背渗出冷汗,指尖冰凉。
每一次与苏曼的交锋,都像是一场耗尽心神、步步惊心的修罗场。
苏曼的恨意如此赤裸,如此不死不休。
昨夜侥幸逃脱,下次呢?
商场里暖气开得很足,她却只觉得冷。
她裹紧了新买的羊绒披肩,快步走向商场出口,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刚走到停车场,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是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林晚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您好。”
“林晚同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沉稳、带着一丝公式化腔调的男声,语速不快,吐字清晰,“我是陈铮,赵部长的秘书。”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
呼吸瞬间一窒!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指节用力到泛白。
“陈秘书……您好!”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却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怀山的秘书!
那个名字背后代表的冰冷力量和无边威权,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关于那个中外文化交流论坛的筹备工作,有些细节需要和你当面沟通一下,确认流程稿里的安排。”
陈铮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公事公办,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极其普通的事务,“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我……我现在就有空!”
林晚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又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急切,连忙补充道,“时间地点您定,我都可以配合。”
姿态放得很低。
“好。”
陈铮没有半分客套,“一个小时后,国贸三期‘观云’茶室,三号包间。我在那里等你。”
“好的陈秘书!我一定准时到!”林晚连忙应下。
电话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林晚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心跳如鼓。
一个小时后……
陈铮……
他要谈什么?
真的只是……
流程稿?
国贸三期顶层,“观云”茶室。
三号包间临窗,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城壮阔的天际线。
室内装饰古朴雅致,檀香袅袅,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陈铮已经到了,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坐姿端正,面前放着一杯清茶和摊开的文件夹。
他看到林晚进来,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目光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寒暄。
“林晚同志,请坐。”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简洁、干练,透着一种军人般的利落感。
林晚在他对面坐下,有些拘谨。
服务员悄无声息地奉上清茶后退了出去,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陈铮没有废话,直接将一份打印好的流程稿推到她面前,上面用红笔做了几处细微的标注。
“这是最终确定的流程和你的发言环节。背景资料和注意事项我已经整理好,也在这里。”
他指了指文件夹,“你看一下,有没有不清楚的地方,或者需要调整的细节?”
林晚连忙拿起稿子,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快速地浏览起来。
她确实很聪明,记忆力也好。
陈铮标注的地方都很清晰,无非是时间稍有微调,或者发言顺序的优化,以及需要重点突出的几个文化融合的点。
她很快领会了意图。
“我看明白了,陈秘书。标注的地方很清楚,没问题。”
林晚放下稿子,认真地说道,“背景资料我也带回去仔细研读,一定确保发言契合主题。”
陈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透过袅袅的水汽,落在林晚脸上。
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审视的穿透力,仿佛能看透她内心的忐忑。
“嗯。”
他点点头,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这件事,虽然本身只是部长为了解决你当时的困境,顺水推舟安排的一个名目……”
他顿了顿,目光在林晚骤然紧张起来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但活动本身规格很高,参与的嘉宾分量很重。对你个人,”
他加重了语气,“拓宽眼界,积累人脉,甚至……摆脱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都是利大于弊的。希望你认真对待,抓住机会。”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昨夜那场不堪的交易,她那绝望的处境,赵怀山出面“解决”的方式……
这位亲信秘书全都一清二楚!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冲上头顶,让她脸颊滚烫。
但陈铮的语气里没有任何鄙夷或轻视,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陈述事实,甚至……
带着一点点隐晦的提点?
抓住机会……
摆脱麻烦……
她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感激的颤抖:“谢谢您,陈秘书。也……也请您替我谢谢赵部长。这个机会,我非常珍惜,一定尽全力做好。”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陈铮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赵部长他……最近还好吗?工作一定很忙吧?”
陈铮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了几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过。
他端起茶杯,垂眸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声音平淡得像在复述公文:“首长日理万机,为国操劳,身体康健。具体行程属于工作机密,不便透露。”
回答得滴水不漏,将林晚所有的试探都挡在了门外。
包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茶水微沸的轻响。
就在林晚以为对话就此结束,准备起身告辞时,陈铮却缓缓放下茶杯,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深,带着一种审视和……
难以解读的探究意味。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用一种极其平静、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的语气,缓慢地吐出一句讳莫如深的话:
“首长……不是滥情的人。”
话音落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跳动!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不是滥情的人?
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赵怀山出手相助并非一时兴起?
还是在警告她,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或是……
仅仅客观陈述一个事实?
这句话像一颗裹着糖衣的子弹,入口冰凉甜美,却在心底炸开一片血肉模糊的寒意。
短短七个字,信息量巨大,却又模糊不清,充满了上位者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感和距离感。
林晚的脸色微微发白,指尖冰凉。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回应都显得自作多情,或者愚蠢不堪。
陈铮已经站起身,恢复了那副一丝不苟的秘书姿态,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从未出口。
“稿子拿好。活动前三天,我会提前联系你确认最终细节。告辞。”
他微微颔首,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动作利落地转身离开,没有再看林晚一眼。
厚重的包间门无声地关上。
隔绝了那道身影,也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压力。
林晚独自一人坐在临窗的座位上。
面前的清茶已经凉透。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钢筋水泥的丛林染成一片冰冷的金红色,壮丽而疏离。
她拿起桌上那份标注着红色印记的流程稿,纸张在指尖冰凉坚硬。
又拿起那个装着背景资料的厚实文件夹。
沉甸甸的。
“不是滥情的人……”
陈铮那平静却仿佛蕴藏着风暴的声音,反复在耳边回荡。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如同冰水般从心口蔓延开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刚才因苏曼挑衅而起的愤怒和疲惫,此刻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清醒所取代。
她明白陈铮的意思了。
这所谓的“机会”,这场她需要“珍惜”的盛宴,不过是昨夜那场不堪交易后,来自金字塔顶端的一句轻飘飘的交代,一次居高临下的、“妥善”安置。
如同处理一件需要“合理归置”的物品。
“利大于弊”……“摆脱麻烦”……多么精准又冰冷的评估。
而那句“不是滥情的人”,更是彻底堵死了她心中任何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扇通向绝对权力核心的门,在她被“妥善安置”的那一刻,就已经对她彻底关闭。
心凉了半截。
如同被投入了万丈冰窟。
林晚缓缓地将那份流程稿和文件夹收进自己随身携带的托特包里。
动作机械而缓慢。
她端起那杯早已冰冷的清茶,送到唇边抿了一口。
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苦涩得难以下咽。
她站起身,拎着包,走出了这间能俯瞰全城的茶室。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孤单。
回到公寓,周正廉还没回来。
偌大的空间里死寂一片,只有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无声流淌。
林晚脱下外套,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玻璃冰冷地映出她疲惫而苍白的脸。
她没有开灯。
沉默地站了很久。
然后,她慢慢转身,走向书房。
打开周正廉那张巨大、光洁、象征着他权力地位的实木书桌最下方那个带锁的抽屉——
周正廉曾得意地告诉她,里面放着他最重要的文件和印章。
她用钥匙打开锁。
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份厚厚的项目文件和一个保险箱。
她面无表情地抽出那份印刷精美、象征着“机遇”的文化交流论坛流程稿,将它塞进了那堆厚厚的、冰冷的项目文件最底层。
抽屉重新关上,落锁。
清脆的咔哒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响亮。
仿佛将那份来自权力顶端的“安置”,也彻底锁进了冰冷的、不见天日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卧室衣帽间,反锁好门。
在巨大的穿衣镜前,她缓缓地、一件一件地脱掉身上的衣物。
镜子里映出一具年轻美好的胴体。
白皙的肌肤上,昨夜留下的那些带着占有意味的淤痕和印记,在昏暗中已经淡去了许多,变成了暧昧不清的暗影。
她伸出手指,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缓缓抚过自己平坦紧致的小腹。
指尖下的肌肤细腻光滑。
冰冷的指尖触碰着柔软温热的肌肤。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赤身裸体、眼神复杂的自己。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冰冷的星河,永不落幕。
而她,站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中央,如同一颗被投入巨大棋盘的棋子,刚刚窥见了棋手冷酷的指尖,却寻不到破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