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最终被身下粗糙硌人的触感唤醒。
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昏暗。
借着破窗透进的、惨淡的月光，勉强能看清这是一个堆满杂物的废弃屋子，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
试着动了动，浑身软得厉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筋骨，连抬起一根手指都万分艰难。
眩晕药的余劲还未散尽，脑子里一片混沌。
我靠着背后冰冷潮湿的墙壁，勉强撑坐起来，忍不住发出一阵低弱的咳嗽。
“醒了？”
阴影里，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是叶欢欢。
她攥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那张因为嫉恨而扭曲的脸。
她蹲在我面前，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叶舒芫，你知不知道，只要你‘意外’没了，爸妈伤心一阵，就会发现还是我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好。他们就不会赶我走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在我面前抖开。
上面是模仿我笔迹写的几行字——“我自愧多余，自愿离开，与任何人无关，勿寻。”
“来，”她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笑，伸手要来抓我的手，“按个手印，大家都省事。”
我看着那冰冷的字眼，“多余”，“自愿”......心底竟奇异般地没有泛起太多波澜，只剩一片死寂的荒芜。
也好。
若是这样能了结，省得再让他们为难，省得我再这般碍眼地存在着。
我偏过头，轻轻咳嗽着，取出一直攥在手中的素白手帕捂住嘴。
咳喘稍平，摊开一看，那抹鲜红在月光下愈发刺目，正缓缓洇开。
叶欢欢被那血色刺得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更加烦躁。
她站起身，似乎想去旁边找什么东西，大概是绳子。
她转身时，动作有些大，衣角勾到了我领口的一个物件——是哥哥之前硬塞给我的那个平安扣吊坠。
我从未在意过它。
粗糙的墙面摩擦着吊坠，我似乎感觉到它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某个不起眼的小凸起被按了下去。
我察觉到了那细微的震动，也瞥见了吊坠侧面开始闪烁的、几乎微不可查的红色光点。
是定位？还是求救？
心中掠过一丝明悟，我却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试图去遮掩，也没有生出任何“得救了”的欣喜。
只是漠然地想：若有人来，或许能少些麻烦；若没人来，也没什么可惜。
我依旧靠着墙，闭了眼，等待着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无论是哪一种。
外面的风声，似乎急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快，或许很慢。
“砰——！”
一声巨响，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木屑纷飞。
刺目的手电光柱照射进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芫芫！”
我听见哥哥叶怀远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
光影晃动间，我看到他如同暴怒的豹子般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拿着绳子逼近我的叶欢欢，以及蜷缩在墙角、闭目待毙的我。
“叶欢欢！你敢！”
他怒吼着，一把狠狠推开惊呆了的叶欢欢，力气大得让她踉跄着摔倒在地。
然后，他冲到我跟前，动作却瞬间变得无比轻柔，小心翼翼地脱下外套裹住我冰冷的身躯，将我打横抱起。
他的手臂在发抖。
我缓缓睁开眼，适应着光线，看着他紧绷的下颌和通红的眼眶，气若游丝：
“又让你们......跑一趟。”
爸爸妈妈也冲了进来，妈妈看到我毫无血色的脸和手帕上的血迹，腿一软，差点跌倒，被爸爸紧紧扶住。
“欢欢！你......你简直丧心病狂！”爸爸指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叶欢欢，声音气得发颤。
叶欢欢慌了，哭着辩解：“不是的！爸，妈！是她自己愿意跟我来的！是她觉得拖累了我们家！”
我靠在叶怀远怀里，没有反驳，只是虚弱地闭上眼睛，轻轻咳嗽着。
不争，不辩，任由安排。
我这副全然放弃、听天由命的模样，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控诉都更让家人心疼。
也让叶欢欢那苍白的辩解，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