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满香楼回来后，我已经好几日不敢见谢淮。
就连父亲都发现了不对，询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前说想嫁太子，爹同意了跟谢家退婚。”
“后来你又说要嫁谢淮，爹跟娘娘也尽力替你转圜。”
“可现在，你到底又在闹什么？绾绾，你总得给爹个交代吧？”
我揉了揉一片乌青的眼睛，勉强冲父亲扬了扬嘴角，“没说不想嫁…”
只是不敢嫁，觉得自己不配。
谢临不知道我曾将他害得多惨的时候，我还能骗骗自己，仗着他的偏爱为所欲为。
可他记起来了，我又哪儿还来的脸凑上去说“喜欢他”。
恐怕过去一个月的种种，在他看来，都不过是利用。
我喝了口参茶，强迫自己提起精神，将桌上的信递给父亲。
那日我谎称自己对柳诺有情，买通了满香楼的一位小丫鬟，托她定期给我送信，好让我知晓柳姑娘的情况。
“姑姑一直在问，如果不选元淮，还能选谁。”我点点信上的几位药材，“这个药方是太子一位红颜知己用的，这些——都是安胎的药。”
父亲抬眼，不可置信看我，“绾绾，你如何知晓？！”
“难怪你突然对太子转了心意，”他气得胡子都在颤，“原来是发现他在外面养人，还弄出了庶子…”
我低头露出个嘲讽的笑。
若我真有本事提前发现元淮早就在外面藏了人，又怎么还会嫁给他，又怎么…会被他暗地里下药流产，一辈子不能生育，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宫外迎回柳诺跟他早已长成的私生子。
这都是薛家人用命填出来的真相。
“爹爹，您告诉娘娘，”我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从前世漫天的血光里抽出思绪，“没有什么，比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更好。”
“殿下瞒着她在外面有了孩子，可孩子生母地位低下，生下来自然是抱去娘娘那里养才稳妥。”
“等到那时…太子也就可以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最后一句轻的像呓语，消散在初夏的晚风里。
元淮原本因为赐婚圣旨迟迟不下产生了些许怀疑，可看见薛家人和皇后近来都不遗余力地帮他巩固地位，写给我的书信里都少了几分急躁。
“近来种种，皆为顺利，只是许久不见阿绾，忧心难散。”
我叹口气，吩咐婢女应了太子的邀约，以免谨慎太过打草惊蛇。
元淮来接我时满面红光，从袖中掏出一根簪子就要替我插上。
我认出那是柔然进贡的，顶上的红宝石硕大。
前世他也曾送过我，柳诺后来看到哭闹了两句，他就派人砸了我的簪子，转头又让人弄了根一模一样的送过去。
于是我下意识躲了一下，却被他以为是害羞，捏住下巴不许我动。
“躲什么…”
我这一扭头，却刚好看见谢临单手负于身后，正站在马车不远处打量我，目光沉沉。
恍若一桶冰水从头泼到脚，我愣怔片刻就想立刻冲过去跟他解释，可却仿佛被人毒哑了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元淮笑笑，用手背亲昵蹭我的脸颊，对谢淮招招手，“今日出行没带禁卫，专门请了谢小将军。”
“你们自幼相识，想来阿绾可以玩的不那么拘束，对不对？”
我嘴唇嗫嚅两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绾，上来呀。”元淮看我站在原地久久不动，伸手要牵我。
我看了看已经端坐马上只留给我一个后背的谢淮，心如一片死水，转身勉强冲太子笑了笑，
“绾绾失态，扰了殿下兴致。”
“无妨…”元淮半揽着我的腰，眼皮往谢淮方向抬了抬，“孤知道…阿绾只是太欢喜孤亲自为你挽发，高兴的昏了头。”
我像被人掐住了喉咙，眼睛通红看着谢淮，可他只对太子微微侧身，
“殿下，您坐好的话，臣便出发了。”
全程没给过我一个眼神，就像我不存在一般。
我脱力靠在车厢上，阖眸盖住眼中的酸意。
他果然…恨毒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