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裴绍元挡车废了腿,他跪在病房外九天九夜求娶我。
所有人都说他情深义重,只有我知道——
他娶我,是因为他的小青梅徐苏说:“绍元,你该对她负责。”
婚后他从不碰我,却总会每个月抽空飞一趟国外,因为徐苏在那边。
直到徐苏回国,她指着我的瘸腿嘲笑:“带个瘸子出门也不怕丢人?”
裴绍元低头为她斟酒:“别闹,她够可怜了。”
我提出离婚,他不屑冷笑:“顾湘月,离了我谁要你个残废?别闹了,好好在家当你的米虫。”
两年后,我在朋友圈晒出新生儿照片,全网@他:“恭喜裴总喜得贵子!”
我把新婚丈夫拉进群聊:“介绍一下,孩子爸爸。”
裴绍元疯了一样来找我,却看见那个比他更尊贵的男人正蹲下身替我系鞋带。
我躺在病床上,左腿被厚重的石膏固定,高高吊起。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把我钉死在命运的十字架上:“顾小姐,抱歉,伤势太重,即使恢复得好,以后……恐怕也无法再从事专业舞蹈了。”
舞蹈。
那曾是我的生命,我的光,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比雨声更清晰的,是病房外隐约传来的骚动,和那些压抑不住的、兴奋的议论。
“九天九夜了!裴总真是痴情种啊!”
“太感人了,顾湘月真是因祸得福,能让裴家太子爷跪求九天九夜……”
“世纪深情!这才是真爱!”
真爱?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一阵刺痛。
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能看到医院楼下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不休的镁光灯。而在那片混乱的中心,跪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裴绍元。
他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紧贴在身上,头发凌乱,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可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九天九夜。
媒体和看客们为他这场旷日持久的“跪求”感动得热泪盈眶,称赞他是世间少有的情圣。
只有我知道,这场感动全城的戏码,于我而言,是一场无声的凌迟。
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华丽的宴会厅,衣香鬓影。我是台上最耀眼的领舞,他是台下最矜贵的宾客。
一切本该在掌声中落幕。
散场后,我却亲眼看见那辆失控的轿车,尖叫着冲向路边——冲向正低头为徐苏整理裙摆的裴绍元。
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
我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把他狠狠推开。
剧痛传来的瞬间,我听见了骨头碎裂的脆响,还有徐苏受惊后扑进裴绍元怀里时娇弱的惊呼。
视野模糊前,我最后看到的,是裴绍元紧紧搂着毫发无伤的徐苏,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眸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与担忧。
全部,都是给徐苏的。
而我,像一只被撕碎的破败玩偶,倒在冰冷的血泊里。
看,多么讽刺。
我用一条腿,换了他和心爱之人的安然无恙。
“咔哒。”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嘈杂的雨声和议论声瞬间放大,又随着门的关闭而被隔绝。
裴绍元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雨水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九天九夜的跪求,让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脸色苍白,嘴唇甚至有些干裂。
他走到我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扫过我打着厚重石膏的腿,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然后,他缓缓地,单膝跪了下来。
不是在外面那种面对公众的跪,而是另一种,更显郑重的姿势。
他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
一枚切割完美的钻戒,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
“湘月,”他的声音因为疲惫和缺水而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平稳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决定,“我们结婚。”
没有询问,没有祈求,甚至没有一丝温度。
只是一个通知。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并没有避讳我,直接拿出了手机。
徐苏那张明媚娇艳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来电显示上,他没有接,但一条信息预览跳了出来,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
【绍元,她为你变成这样,你该对她负责。别让她太难堪,答应她吧,我能理解。】
看,多么深明大义。
裴绍元看了一眼信息,然后抬眼看向我,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被道德绑架后的无奈和认命?
“苏苏说的对。”他合上手机,将戒指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我会对你负责。”
负责。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一阵抽搐。
病房外,他的那些兄弟们似乎也得到了信号,起哄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元哥,够意思!是条汉子!”
“顾小姐,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元哥说到做到,肯定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恭喜元哥,恭喜嫂子!”
嫂子?
这个词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我看着眼前这枚象征着“负责”的钻戒,看着裴绍元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听着门外那些虚伪的欢呼和病房内自己心碎的声音。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逼我点头。
媒体在等着大团圆结局,观众在等着感动落泪,他的兄弟在等着庆祝“责任”的完成,连他心爱的女人,都在“体贴”地劝他对我“负责”。
而我,顾湘月,一个刚刚失去梦想、残了腿的废人,在他们眼中,大概能用一场婚姻绑住裴绍元,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吧?
我闭上眼,想起昨天母亲抓着我的手说的话:“湘月,你醒醒吧!你现在这个样子,除了裴家,谁还会要你?舞蹈跳不了了,腿也瘸了,你还指望什么?”
父亲站在窗边,背对着我,声音沉重:“裴家已经表态了,媒体也都盯着。你不嫁,我们顾家的脸往哪搁?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妹妹顾湘雨更是直接,把那些八卦杂志扔到我床上,封面全是我坐在轮椅上憔悴的模样,标题刺眼:“昔日天鹅折翼,豪门深情不离不弃”、“瘸腿舞者的最后归宿”。
“姐,你看看,现在全城都知道你瘸了,除了裴绍元,没人会娶你了。你再清高,能清高得过现实吗?”
是啊,一个瘸了腿的舞者,还有什么价值?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所有的挣扎、不甘、屈辱,最终都化作了无力的虚无。
在这场全民见证的“深情”戏码里,我就像一个被推上舞台的木偶,被家人的期望、媒体的舆论和社会的怜悯捆绑着,没有说不的权利。
我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裴绍元似乎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棘手的任务。他拿起戒指,套在了我冰凉的无名指上。尺寸意外地合适,冰冷的触感却让我打了个寒颤。
婚礼办得盛大而匆忙。
我穿着昂贵的定制婚纱,坐在轮椅上,由我父亲推着,走过长长的红毯。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红毯的尽头,裴绍元西装革履,身姿挺拔,依旧是那个矜贵的裴家太子爷。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当我父亲颤抖着将我的手交到他手上时,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和一瞬间的僵硬。
台下,我的母亲和妹妹笑得灿烂,仿佛这是她们人生最荣耀的时刻。她们忙着与裴家的亲友寒暄,接受着那些或真或假的恭维,全然忘了红毯这一端,我这个新娘的感受。
司仪说着千篇一律的誓词。
裴绍元平静地说出“我愿意”。
轮到我时,我沉默了几秒,在全场注视下,用尽力气,发出一个微弱的“我愿意”。
然后,是交换戒指的环节。
我勉强撑着助行器,想要站起来完成这个仪式。每动一下,左腿都传来钻心的疼痛,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裴绍元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挣扎,没有伸手搀扶。
终于,我颤巍巍地站稳,将一枚男式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夹杂着几声压抑的抽泣,不知是为这“感人”的爱情,还是为我这“坚强”的新娘。
就在掌声稍歇的瞬间,我抬起眼,不经意间撞上了裴绍元的目光。
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狼狈而痛苦的我身上。
而是穿透了我,越过了层层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嘉宾席的某一处。
那里,坐着盛装出席、笑靥如花的徐苏。
徐苏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般优雅又带着几分怜悯的微笑,然后,她无声地,对着我的方向,比了一个口型。
我看得清清楚楚。
她说的是——
“可怜虫。”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晃得我睁不开眼。
手上的钻戒沉甸甸的,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台下是虚假的祝福和看似感动的泪水。
我的新郎,在我最需要支撑的时刻,冷眼旁观我的狼狈,心思早已飞向了别人。
而我,这个用一条腿换来这场婚姻的新娘,在这场被家人、媒体和世俗眼光共同编织的牢笼里,在一片喧嚣的“幸福”中,清晰地听见了自己整个世界崩塌碎裂的声音。
这场举世瞩目的婚礼,是我的加冕礼。
也是我的刑场。
婚礼后,裴绍元把我安置在城西一栋极尽奢华的别墅里。
裴绍元履行了他“负责”的承诺——在物质上。
他给了我一张没有额度上限的黑卡,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和复健师,吃穿用度,无一不精。
甚至我随口提过一句某个牌子的床垫睡着舒服,第二天,家里所有的床垫都换成了那个牌子。
可我知道,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冷暴力。
一种用金钱划清界限的、更残忍的漠视。
我们分房而睡。
他住在二楼尽头那间视野最好的主卧,而我,被“体贴”地安排在一楼朝南的客房,美其名曰“方便我行动”。
他很少回家吃饭。
即使回来,也多半是深夜,带着一身酒气或是淡淡的、属于别人的香水味。
我们之间的交流,乏善可陈。
“复健怎么样?”
“需要什么跟管家说。”
“嗯。”
“好。”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这个家,更像是一个高级的、专门用来安置我的疗养院。
而裴绍元,是那个定期来视察的、冷漠的院长。
他的手机屏保,是徐苏在大学校园里回头一笑的照片,阳光洒在她脸上,青春飞扬。
他书房的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个手工烧制的陶瓷杯子,造型拙朴,上面画着幼稚的太阳和花朵,那是徐苏很多年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杯沿甚至有一道细微的裂痕,被他用金粉小心地修补过。
他书桌的抽屉里,我知道,放着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全是他们从小到大的合影。
这些痕迹,无处不在。
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心上。
不致命,但绵密的疼。
更让人难堪的,是他那些兄弟们的“拜访”。
他们常常不请自来,把客厅弄得乌烟瘴气,高谈阔论,仿佛这里不是我家,而是裴绍元的某个私人俱乐部。
而我的存在,就像一件碍眼的家具。
“哟,嫂子,又在复健呢?真是辛苦啊!”一个叫赵霖的,最先开口,语气里的轻慢毫不掩饰。他是裴绍元的发小,也是徐苏的忠实拥趸。
我扶着助行器,艰难地练习抬腿,汗水浸湿了额发,没有理会。
“元哥,要我说,你这婚结得,跟请了个菩萨回家供着似的,看得我们都累得慌。”另一个叫孙炜的,翘着二郎腿,叼着烟,斜眼看我。
裴绍元坐在沙发正中,手里晃着酒杯,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她不容易,少说两句。”
看似维护,实则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顾湘月,是个需要被怜悯的、不容易的残废。
这话反而引来了更多的哄笑和调侃。
“是不容易,用一条腿就套牢了咱们元哥,这买卖,啧啧。”赵霖凑近裴绍元,压低声音,却又确保我能听见,“元哥,说真的,苏姐那边……你就真这么放下了?我看她前几天发朋友圈,心情可不怎么好。”
裴绍元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接话。
孙炜接过话头,声音更大:“嫂子,你别介意啊,咱们就是开个玩笑。不过说真的,你这腿……唉,元哥真是够意思,要换了我,可能真没这耐心。”
我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掐进掌心,才能忍住把助行器砸过去的冲动。
裴绍元始终沉默着,任由那些带着刺的“玩笑”一下下扎在我身上。
他或许觉得,只要他没有亲自下场羞辱我,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每月月中,裴绍元总会雷打不动地飞一趟国外。
理由是“考察项目”或“参加重要会议”。
但我知道,徐苏在那里留学。
他出发前,徐苏的视频通话总会准时响起。
裴绍元会拿着手机走到相对安静的阳台或者书房,但我还是能隐约听到他刻意放柔的声音。
“嗯,准备好了,明天一早的飞机。”
“知道了,给你带你要的那款包。”
“乖,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有一次,他忘了戴耳机,徐苏娇嗲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出来,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绍元,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这边好无聊,都没人陪我……”
裴绍元背对着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很快,处理完这边的事就过去。想吃什么?我先订餐厅。”
那一刻,我正端着水杯,想去接水。
手一抖,温水洒了出来,烫在手背上,一片红痕。
他却毫无所觉,依旧对着手机那头的徐苏温言软语。
视频结束后,他收起手机,转身看到站在客厅中央、有些狼狈的我,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怎么了?”他问,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我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走过我身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脚步顿了顿,没什么温度地解释了一句:“苏苏就像个小孩子,一个人在国外,难免依赖人,你别多想。”
别多想?
我还能多想什么?
多想你们青梅竹马的感情?多想你每月固定的“探亲”?还是多想我这个合法妻子,在你眼里,连她一丝一毫都比不上?
最让我心寒的,是一个周末的下午。
复健带来的疲惫和沮丧让我提前结束练习,想回房休息。
经过连接客厅和花园的露台时,虚掩的门外传来了赵霖打电话的声音,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和……汇报的意味。
“苏姐,你放心,这边好着呢!”
“元哥?元哥心里有数,那个瘸子……嗨,就是责任,你懂的。”
“等这阵风头过了,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元哥心里最在乎的谁,咱们兄弟还能不清楚?”
“你安心在国外等着就行,元哥每个月不都飞过去陪你嘛……”
瘸子。
责任。
风头过了。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砸碎了我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左腿因为站立过久和情绪激动,开始钻心地疼。
可那疼,远远比不上心里涌起的、灭顶的寒意。
原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我的婚姻,是一场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的、暂时的“安置”。
只等“风头”过去,我这个“瘸子”,就会被扫地出门。
而我曾经以为的、用一条腿换来的“负责”,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