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因为那一顿打，我终于学乖了。
乖乖地给林襄道歉，乖乖地把那个不属于我的全家福吊坠挂在书包上，乖乖地继续去食堂捡剩饭，继续穿着单薄的衣服在漏风的厨房里熬夜抄其他同学借给我习题册。
日子日复一日，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候，我第七次晕倒在操场上，倒在地上的时候，鼻血流了满脸。
我是被学校老师送进医院的，但没住多久，醒来之后就偷偷跑掉了，因为我没钱付住院费，我这样的人，是最没资格生病的。
偷跑的时候凑巧听到医生在聊我的病，他们好像说是什么白血病什么的，我听不太懂，但总之是活不久的意思。
我靠在医院冰冷的墙上，突然一下就放松下来。
明明是会死人的病，我却莫名其妙地觉得：
“真好。”
总算不用再活的这么辛苦了。
回到学校之后，我继续如往常一般麻木地学习，虽然活不久了，但毕竟也努力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想要一个结果。
一个唯一会对我公平的结果，不会偏爱任何人的结果。
临近高考，林襄每天都会带何玲给她准备的营养餐来学校，精致的保温桶，一打开就有我猜不到也闻不出是什么食物的饭香。
我不怎么去食堂蹭免费剩饭了，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去东西。
鼻血总是会流，经常弄得书上试卷上到处都是。
同桌不愿意再和我坐一起了，因为我的鼻血有时候会弄脏她的课本。
夏天很热，我一个坐在教室里挨着垃圾桶的角落，闷头写一道又一道题。
何玲有时候会给我打电话，问我学习怎么样，问我身体怎么样，临近高考学习强度大，吃不吃得消。
她还是笑眯眯地喊我“宝贝。”
她说：“妈妈给你准备了最盛大的认亲宴，家里的房间也让人给你收拾好了，是最大光线最好的一间，妈妈亲自去给你挑了从你出生到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宝贝，等你回来，一件一件地拆，你一定会喜欢的，每一个礼物妈妈都准备地非常用心。”
“宝贝，妈妈还特意为你学了做菜，你不知道，妈妈之前从不进厨房的，但是上次去给襄襄送饭的时候看到你，感觉你瘦了好多，一定是学习太辛苦了，等你回来，妈妈一定好好给你补补。”
她一字一句地规划着未来，我握着手机，只觉得聒噪。
“何阿姨，”我开口:“我还要做题，改天再聊吧。”
......
高考终于结束，那个漫长的夏天也终于熬到了尽头。
从考场出来后，我删掉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一个人背着那个破旧的书包去了南城。
那里有我高中三年的目标大学，虽然没机会以学生的身份踏进学校了，但我还是想要去看看。
南城并不远，但我没钱，一路打工一路走，沿途的景色好像也很不错。
过去的那些年光顾着赶路了，都忘了还有风景可以看。
终于到南城的时候，高考成绩也出了，我查了分数，完全可以去我理想的大学和专业。
我坐在南城大学的长椅上，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分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真好，总算没有让任何人失望，总算有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的鲜血，我抬头，那天阳光正好，湛蓝的天上，偶尔飞过几只麻雀。
失去意识前的几秒，我想：
下辈子做一只鸟吧，飞在天上自由自在，谁都不爱。
......
何玲收到我的录取通知书时，随之而来的是医院的电话：
“请问是林漾的家属吗？请尽快来医院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