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王府,地牢。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平日里极少启用,如今却成了撬开阴谋之口的关键所在。
那名下毒的仆从被铁链锁在刑架上,下巴已被接上,但脸色惨白,眼神涣散,身上已有几道新鲜的鞭痕,显然已经经过初步的“招待”。
战云庭负手立于刑架前,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眸,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墨痕手持一根浸过盐水的牛皮鞭,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如同雕塑。
“说吧,节省彼此的时间。”战云庭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姓名,身份,受谁指使,下的何种毒,还有多少同党。”
那仆从艰难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恐惧,却依旧咬紧牙关:“……没、没人指使……是、是小的一时糊涂,贪图钱财……”
“贪图钱财?”战云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碧磷蛊’,产自南疆密林,无色无味,需以特殊手法炼制,入水即融,中毒者三日之内脏腑渐腐,表面却无异状,如同痼疾复发,极难察觉。此等稀罕之物,岂是你一个普通仆役能弄到手的?又价值几何,值得你赌上性命,来毒害战王府的二公子?”
他每说一句,那仆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他显然没想到,战云庭竟然连毒药的名字和特性都一清二楚!
“我……我……”他语无伦次,心理防线正在迅速崩溃。
战云庭不再给他思考的机会,对墨痕使了个眼色。
墨痕会意,手腕一抖,鞭影如同毒蛇般掠过空气,精准地抽在仆从肋下一处穴位。
“啊——!”
凄厉的惨叫瞬间划破了地牢的寂静。那并非单纯的皮肉之苦,而是如同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骨髓、搅动神经的极致痛楚!仆从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眼球凸出,口水不受控制地流淌而下。
战云庭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和家人的残忍。今日若非糯宝,此刻痛苦哀嚎、生机渐逝的,就是他的二弟!
“说。”他只有一个字。
“是……是林府……是林尚书府上的管事……找、找的我……”剧烈的痛苦彻底摧毁了仆从的意志,他涕泪横流,断断续续地交代,“他……他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和、和一包药粉……说……说事成之后,再给五百两,并安排我……我离开京城……”
林府!吏部尚书林文正!
果然是他们!贤妃的母家!
战云庭眼中寒光暴涨。看来,宫中的警告并未让他们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直接将黑手伸入了战王府内部!
“如何接头?除了你,府中是否还有内应?”战云庭追问。
“约……约定事成后,在、在西市口的百年老槐树下,系一根红绳……自、自有人接应……府里……府里还有谁,我、我不知道……都是单线联系……”仆从气息奄奄,几乎昏死过去。
战云庭示意墨痕停下。
线索指向林府,这在意料之中。但仅仅一个林府,恐怕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在皇帝刚刚表现出对战王府,尤其是对糯宝的“青睐”之后,就立刻下此毒手。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黑手?比如……宫里的某位?
而且,府中是否真的只有这一个内应?必须彻查!
“给他止血,别让他死了。”战云庭吩咐道,“此人还有用。”
“是。”墨痕领命。
战云庭转身走出地牢,外面清冷的夜风拂面,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凝重。
他回到书房,战云朗已被推回房中休息,云舒和战云逸也闻讯赶来,脸上都带着担忧与愤怒。
“问出来了,是林文正府上的人指使。”战云庭言简意赅。
“林家!他们好大的狗胆!”战云朗即便坐在轮椅上,那股属于沙场悍将的煞气也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云舒脸色发白,又是后怕又是愤怒:“他们这是要斩草除根吗?!陛下才刚……”
战云逸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写道:“恐非林家独断,或有宫中示意,或借刀杀人。”
战云庭点了点头:“三弟所言不错。林家虽势大,但如此急切动手,不合常理。背后定然另有缘由。或许是我们王府近日的变化,让他们感到了威胁,不得不鋌而走险。”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此事,我们不能声张。”
“为何?”战云朗不解,“证据确凿,正好禀明陛下,参他林家一本!”
“证据?”战云庭摇头,“一个仆役的口供,随时可以翻供。那‘碧磷蛊’来自南疆,来源难以追查。就算坐实是林家指使,他们也可以推出一个替罪羊了事,伤不到根本。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们隐藏得更深。”
他看向众人,眼神冷静:“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解释,能发现这连御医都未必能轻易辨出的‘碧磷蛊’?”
众人顿时沉默。
难道要说,是糯宝感觉药“臭”,然后扔了个铜蟾蜍进去把毒吃了?
这说出去,谁会信?恐怕立刻就会将糯宝推向更危险的境地,被当成妖孽或者身怀异宝的肥肉,引来更多贪婪的窥视。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战云朗不甘心。
“自然不会。”战云庭眼中寒光一闪,“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他们既然敢伸手,就要有被剁掉的觉悟!当务之急,是彻底肃清府内的隐患,加强戒备。尤其是糯宝身边,必须安排绝对可靠的人手。”
他看向云舒:“母亲,府中下人,尤其是靠近几位主子院落的,需要重新筛查一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云舒凝重地点点头:“我明白。”
“另外,”战云庭目光扫过战云朗和战云逸,“二弟,三弟,你们恢复之事,还需继续保密,在外人面前,尽量维持原状。我们需要时间。”
战云朗和战云逸都明白大哥的用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前,韬光养晦是最好的选择。
“那林家……”战云朗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战云庭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冰冷:“林家……迟早要付出代价。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要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要么不动,要么……一击必杀!”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战家儿郎的铁血与决断。
经此一事,战王府与林府,乃至其背后的势力,已然彻底撕破了脸。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涌更加湍急凶险。
而此刻,糯宝正抱着她那只能吞毒的铜蟾蜍,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睡得香甜,对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一无所知。
她只是本能地,将那些“呼唤”她的东西捡回来,却不知道,这些“破烂”正在悄然编织着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将整个战王府,一步步推向命运漩涡的中心。
夜还很长,而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