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事件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醒了战王府上下所有人。短暂的喜悦与松懈被彻底打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临大敌的警惕与肃杀。
战云庭雷厉风行,借着彻查下毒事件的名义,在云舒的配合下,对整个王府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清洗。
过程并不温和。
所有仆役,无论职位高低、资历深浅,都被逐一盘问、核对来历。稍有疑点者,或被暂时隔离看管,或被直接发放银钱遣散出府。几个仗着是府中老人、试图倚老卖老或者说情的,在战云庭冰冷的目光和毫不留情的处置下,也瞬间噤若寒蝉。
一时间,王府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但也正是这种铁腕手段,迅速将可能存在的隐患降至最低。留下的,要么是家生子,要么是背景清白、经过反复核查确认可靠的。
张嬷嬷更是被委以重任,亲自挑选了几个性子沉稳、手脚麻利、且家中都与战王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丫鬟婆子,组成了专门伺候糯宝的班底。这些人被反复告诫,郡主的安危高于一切,郡主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捡回来的东西,都必须第一时间上报,不得有任何隐瞒。
糯宝的小院子外围,也悄然增加了巡逻的护卫,由墨痕亲自挑选和训练,皆是忠心可靠、身手矫健之辈。
整个战王府,仿佛一只受创后舔舐伤口的猛兽,虽然依旧虚弱,却已然绷紧了肌肉,竖起了尖刺,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一切。
而处于这场风暴眼中心的糯宝,却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她依旧每日拖着她的宝贝口袋,在王府被圈定的、相对安全的范围内进行她的“寻宝”大业。只是现在,她身后总会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个沉默寡言、眼神却异常锐利的嬷嬷。
对于身边人的更换和增加,糯宝只是好奇地看了几天,见她们并不打扰自己,也不会抢她的“宝贝”,便也很快习惯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到了新的“发现”上。
这一日,她在花园的荷花池边,发现了一块半埋在淤泥里的青色石板。石板不大,表面光滑,却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龟壳般的裂纹,看上去颇有年头。
糯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嬷嬷的帮助下,将那块石板挖了出来,清洗干净。石板触手温凉,除了裂纹,并无甚特别,上面也没有任何图案或文字。
但糯宝就是喜欢,将它珍重地放进了口袋里,觉得这石板“躺着很舒服”。
战云庭照例检查,依旧没有感知到任何能量波动,便由她去了。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是这份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战云庭的右手恢复进展顺利,已经能够较为稳定地握住毛笔,写下一些简单的字句,虽然笔力虚浮,字形歪斜,但意义非凡。他不再满足于被动的温养,开始尝试引导那碎玉中流出的温润气息,按照某种粗浅的内功心法,在右臂特定的筋脉中运行,效果竟是出奇的好。
战云朗腿上的刺痛麻痒感越来越强烈,他甚至能偶尔感觉到脚趾传来一丝微弱的、属于他自己的意志控制的悸动。这让他更加疯狂地投入复健,哪怕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和淋漓的汗水。
战云逸的变化则更为内敛而坚定。那支秃笔几乎从不离身,清凉的气息持续滋养着他的喉部。他开始尝试发出更多的音节,虽然依旧沙哑断续,但已能勉强组成简单的词语。他不再将自己完全封闭,偶尔会出现在家人面前,用书写或简单的手势参与交流,眼神中的冰霜日渐消融。
老王爷战擎宇的身体恢复更是喜人。他已经能在旁人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一段时间,甚至能喝下小半碗参汤。他那双曾经睥睨沙场的眼睛,日益清明,看向守护在床前的云舒和偶尔来探望的孩子们时,充满了愧疚与重新燃起的斗志。
战王府的核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坚韧、强大。
这一切,都瞒不过某些有心人的眼睛。
吏部尚书府,书房。
林文正听着属下关于战王府近日动向的禀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战王府近日大肆清洗仆役,戒备森严了许多。我们安插的几颗钉子,都被拔除了。战云朗似乎并未中毒,依旧在院中活动。战云庭……据远远观察,其右臂似乎……不像以往那般完全无力。还有战云逸,虽依旧沉默,但气色似乎好了不少……”
“废物!”林文正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响,“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碧磷蛊’乃是秘传,怎会被识破?!”
禀报之人吓得跪伏在地,颤声道:“属下……属下也不知。据侥幸传出的模糊消息,似乎……与那位福宸郡主有关……”
“又是那个小丫头?!”林文正眼神阴鸷,胸口剧烈起伏。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个运气好些的野种,借着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得了陛下青眼,却没想到,竟三番两次坏他好事!
“老爷,如今战王府戒备森严,我们的人难以靠近,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属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文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嶙峋的假山,眼神闪烁。
“战王府如今是惊弓之鸟,硬来是不行了。”他沉吟道,“既然他们闭门谢客,那我们就从外面着手。战王府不是靠着那点旧日情分和陛下突如其来的恩宠撑着吗?若是这‘恩宠’没了,或者,这‘福星’变成了‘灾星’呢?”
他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去,把战王府这位福宸郡主喜好捡拾破烂,甚至将些污秽邪物带入府中的消息,好好‘润色’一番,散播出去。尤其是要让那些清流御史和注重礼仪规矩的宗室老王爷们知道。”
“另外,”他压低声音,“给宫里递个话,让贤妃娘娘在陛下面前,多‘关心’一下这位郡主的‘奇特’癖好,以及……战王府近日不同寻常的‘变化’。”
“是!属下明白!”那人眼中闪过狠厉之色,领命而去。
林文正独自站在窗前,脸上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狞笑。
战擎宇,就算你醒了又如何?你的儿子们就算能站起来又如何?只要将你们与“妖异”、“不祥”绑在一起,失了圣心,坏了名声,这战王府,终究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而那个碍事的小丫头……他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战王府内,糯宝正开心地将那块温凉的青色石板铺在自己小房间的窗台下,然后把她那些“宝贝”——碎玉、锈铁条、秃笔、铜蟾,还有新捡的几块漂亮石子和那生锈的小铃铛,一一摆放在石板上。
她跪坐在石板前,两只小手托着腮,黑溜溜的大眼睛满足地看着自己的收藏,小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那些看似破烂的物件上,也洒在她稚嫩却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光晕的小脸上。
她不知道,一场针对她和战王府的舆论风暴,正在京城悄然酝酿。
她只是觉得,把这些“宝贝”放在这块新石板上,它们好像都很“开心”,那种微弱的“呼唤”感,也变得更加清晰、和谐。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无意中的摆放,并非随性而为。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破烂”,在触碰到这块布满裂纹的青色石板后,彼此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能量共鸣?
命运的齿轮,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再次悄然转动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