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更新时间:2025-11-14 14:01:24

秋藕一把掀开帘子,柳眉倒竖地回怼:

“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当是王妃公主出行呢,我们马车上明晃晃挂着平康王府的徽记,孰该让路,不清楚吗?还懂不懂规矩了。”

她才说完,对面马车的帘子便被一只涂着蔻丹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娇俏明艳的脸来。

只是那双眼眸里满是轻慢不屑。

苏浮盈斜睨着她:

“不过是王府捡来的雀儿,沾了点贵气就真当自己是凤凰了,也配在本县主面前论尊卑、讲规矩。”

两辆马车堵在主道上,本就引了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而柳眠酥那“假郡主”的传闻,又曾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已沉寂些时日,但此刻被苏浮盈当众再提起,还是引起周遭几声意味不明的哄笑。

秋藕脸色一凛,攥紧了拳头正要再争,肩上却被一只纤白如玉的手轻轻按住。

她回头,见柳眠酥微微摇头,示意她退下。

而后,柳眠酥亲自掀开了车帘。

“我是陛下亲旨册封、录入宗谱的郡主,县主要是对王府家事和陛下旨意存疑,大可递折子入宫陈情。”

她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而不是在此街衢之上,效仿市井泼妇,徒惹人笑这话。”

苏浮盈脸上的轻慢霎时僵住。

方才一时口快,竟忘了柳眠酥那郡主身份是陛下亲赐。

当众这般说,可不就落了质疑圣意的把柄。

而且这事儿虽小,可若被有心人听去,保不齐会小题大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与此同时,周遭的哄笑声也戛然而止,看热闹的人都敛了神色。

皇家颜面岂容置喙?脑袋不想要了。

苏浮盈喉间动了动,正要开口辩解,她身后的马车里却先传出一道清润温和的男声:

“郡主莫要误会,我阿姐不过是心直口快,绝非有意不敬,我们愿意让路。”

这声音……

柳眠酥搭在车辕上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心底泛起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旧事牵扯的钝痛。

她垂下眼,掩去眼睛里一闪而过复杂,开口:

“苏公子倒是比你阿姐,懂规矩得多。”

“阿姐,让他们过去吧。”苏宥淡淡劝着。

苏浮盈是极疼爱这个弟弟的,听到他开口,虽仍满脸不忿,却到底收敛了些许气焰。

只狠狠瞪着柳眠酥,像是要用目光在她身上剜出几个洞来。

柳眠酥却已失了与她纠缠的兴趣,坐了回去。

就在她的马车缓缓启动,与安国公府的马车交错而过的瞬间,一阵微风恰好拂过,掀起了对面马车帘的。

帘隙之间,一张侧脸一闪而过。

肤色是白里透红的鲜活,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流畅,双眼处覆着一层白纱。

阳光落在他的轮廓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就像是生机勃勃的迎春花。

完全与记忆里那个三番两次寻死、终日郁郁寡欢的人不同。

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光影,也隔绝了那惊鸿一瞥带来的波澜。

车厢内,柳眠酥微微合眼,靠在软垫上。

苏宥,一个至纯至善的少年。

若没有遇到她,大抵会在家族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平安顺遂,不染尘埃。

上辈子,这个人却沦为了她报复苏浮盈的棋子。

当时只要苏浮盈与她作对,她便将满腔的戾气都撒在苏宥身上。

对他玩弄蹂躏,肆意践踏他的尊严,看他在屈辱中挣扎,以此寻得快意。

最后,她更是毫无顾忌他的感受,亲手杀了苏浮盈。

纵使她恶劣至极,毫不留情地伤害他,他却终究没能对她痛下杀手。

只是一味地伤害自己,用自我毁灭的方式,控诉着她的残忍。

最终自刎于她的面前。

那年他不过十九岁,本是花开得正艳的年纪,却偏偏独自凋零。

苏宥死后,铺天盖地的后悔与愧疚将她淹没。

有一段时日,即便是与萧清衡共赴巫山,在情潮最汹涌的顶点,恍惚间映在眼前的,也仍是他的脸。

柳眠酥蓦然睁开眼。

重活一世,她已经知道所有事情最终走向。

那么这辈子,她还是想要苏宥。

她有绝对的自信,可以保护好自己的男人。

*

“马车备好了吗?磨磨蹭蹭的,耽误了我的事儿,你们担待得起吗?”

柳清荷不耐烦地呵斥着下人。

“好了好了,郡主,早已备好,就在门外候着。”

管家老刘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心里却暗暗叫苦。

这位寻回来的郡主脾气大、架子足,远比二郡主难伺候多了。

就在柳清荷正要迈出大门时,一阵骚动吸引了她注意。

“去去去!哪里来的乞丐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在这里喧哗!”

一个年轻门丁正用力推搡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妇人。

那妇人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却立刻爬起来,不顾浑身尘土,举着手里一个东西,哭喊着:

“求求你们,行行好,让我见见秋藕姑娘,我儿子快不行了!只有秋藕姑娘能救他啊!”

老刘皱眉上前:“秋藕姑娘和二郡主出门还没回来呢,你有何事?”

老婆子慌忙举起手中之物,那是柳眠酥的私人腰牌:

“这个是郡主给我的,她说若有难处,可凭此牌来找秋藕姑娘帮忙……求你们通传一声,我儿子还等着救命呢……”

她声泪俱下,绝望之情溢于言表。

一个乞丐婆子,拿着柳眠酥的信物,哭喊着儿子快死了。

柳清荷心中瞬间掠过无数念头,一丝恶毒的兴味浮上眼底。

她走上前,示意丫鬟扶起哭得几乎瘫软的周娘子:

“娘子莫急,你方才说,要找我妹妹的丫鬟秋藕?可她确实不在府里,你有何急事,不妨同我说说?”

周娘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又跪下了,磕着头语无伦次地哭诉:

“大郡主!求大郡主救命!今天早上,一位好心的姑娘……就是您妹妹……她让酒楼的人给了我两碟饺子和一碗汤,谁知我儿吃完后,浑身起红疹,瘙痒难耐!我没有钱请大夫抓药……我就想起您妹妹给的这块牌子……”

柳清荷听着,心脏因兴奋而加速跳动。

柳眠酥送吃的?吃坏了小孩儿?还很严重?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强压下嘴角几乎要扬起的笑意,换上更加关切同情的表情,亲自弯腰扶起周娘子:

“竟有此事,我这妹妹也真是太不当心了!”她叹了口气,语气充满怜悯,“娘子,你可知那吃食里有什么?”

周娘子泪如雨下:

“汤里面有芙蓉花,可我儿子偏生对这种花过敏,是我,都是我的错,怎么就以为那是月季了呢……”

芙蓉花?过敏?

柳清荷满脑子被这两个关键词环绕。

柳眠酥啊柳眠酥,你这“善心”可真是办了好事。

一个完美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她挥挥手,让下人都退远些,只留下自己的丫鬟梨云。

然后,她凑近刘婆子,脸上的同情骤然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娘子,”她的声音压低了,“你当真想救你儿子吗?”

周娘子拼命点头:“求大郡主……”

“想就好。”柳清荷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那你就要按我说的做,柳眠酥根本不是不当心,她是故意害你儿子!”

周娘子猛地睁大眼睛:“不……不会的……郡主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什么郡主,她就是个假货!心肠歹毒得很。”柳清荷厉声道,“你现在就跟我进去,见到我父亲母亲,你就照实说吃食是柳眠酥送的,你儿子吃了就中毒,昏迷不醒了。”

周娘子听的脸色惨白:“我不能这样说,这是诬陷。”

“诬陷?”柳清荷冷笑一声,“你想让你儿子活,还是想看着他死?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立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去救他,所有诊金药费我来出,若你不答应……”

她顿了顿,语气阴狠,“别说大夫,我让你现在就走不出这条街,你自己选。”

周娘子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一边是儿子的性命,一边是良心和恩将仇报的罪恶感。

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儿子占据了上风。

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答应,只求大郡主救我儿子。”

柳清荷满意地看着眼前人。

“很好,你最好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现在随我去见我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