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青愣住了，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里满是怀疑。
“你怎么知道？”
他好歹也是国内顶尖的儿科专家，虽然现在落魄了，但几十年的临床经验还在。
他检查了孩子全身，听了腹部，并没有发现明显的病理特征。
这个衣着朴素、看起来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凭什么一开口就下定论？
林蕙兰没有和他争辩。
理论说得再多，不如做一次给他看。
“老先生，能把孩子交给我抱一会儿吗？”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顾长青犹豫了一下。
眼看着孩子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他心里那点专家的矜持也动摇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点了点头：“你小心点。”
林蕙兰走上前，没有立刻去抱孩子。
她先搓了搓自己冰冷的手，直到掌心变得温热，才轻轻地、稳稳地将那个还在哭嚎挣扎的小身体抱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熟练，一只手托住婴儿的头和脖子，另一只手护住他的背和屁股，整个过程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光是这个抱孩子的姿势，就让顾长青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很专业，比他这个当爷爷的还标准。
婴儿到了林蕙兰的怀里，依旧哭闹不休，小腿乱蹬。
林蕙兰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颠他、晃他，而是抱着他，在屋里慢慢地走了两步，让他先适应自己的怀抱。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顾长青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让婴儿趴在自己的左前臂上，头部靠在她的肘弯里，脸朝外。
她的左手稳稳地托住婴儿的肚子和大腿根，右手则放在婴儿的背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
“你这是干什么？别把孩子摔了！”
顾长青紧张地喊道。
林蕙兰没有理会他。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怀里的孩子身上。
她能感觉到，孩子的身体依旧紧绷，肚子里有不少气体作祟。
她的右手从轻拍，变成了缓慢而有力地抚摸，从上到下，顺着脊椎的方向。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刚才还哭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婴儿，哭声竟然一点点地弱了下去。
先是嚎啕变成了抽泣，然后抽泣变成了哼唧。
不到一分钟，那折磨了顾长青一整天的哭声，奇迹般地……停止了。
婴儿的小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不再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把小脸贴在林蕙兰温热的手臂上，喉咙里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咕噜声。
又过了片刻，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一个响亮的屁从婴儿的屁股里放了出来。
随着这个屁放出，婴儿彻底安静了，紧皱的小眉头舒展开来，竟然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屋子里，瞬间安静得能听到雪花落在窗棂上的声音。
顾长青站在原地，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的表情是彻彻底底的震惊。
他死死地盯着林蕙兰，又看看她怀里那个安然入睡的婴儿，这……这就好了？
折腾了三四个保姆，让他这个协和医院出来的儿科专家都束手无策的小祖宗，就这么被一个农村妇女用一个奇怪的姿势抱了几下，放了个屁，就好了？
“你……你这是什么法子？”
顾长青的声音都有些干涩。
林蕙兰抱着孩子，声音依旧平静，“很多小月龄的婴儿肠胃还没发育好，容易胀气。
刚才那个姿势，能让他趴着，压迫腹部，帮他把肚子里的气排出来。
气排出来了，他自然就不疼了，也就不哭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右手继续轻轻抚摸着婴儿的后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
顾长青沉默了。
他不是没考虑过肠绞痛的可能，但相关的理论和应对方法，在国内还非常零散和不成体系。
他知道一些原理，却远没有林蕙兰这样直观、有效、立竿见影的解决手段。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会带孩子”了。
这是一种天赋，一种近乎本能的洞察力。
她甚至没有检查，光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就能精准地判断出问题的核心。
顾长青看着林蕙兰，忍不住问道。
“你以前……学过医？”
林蕙兰摇了摇头：“没有。就是带孩子带多了，自己琢磨的。”
自己琢磨的？
顾长青心里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那这个女人的天赋，简直是为育儿而生的！
他看着怀里那个呼吸平稳、睡得香甜的孙子，再看看眼前这个神情冷静、目光坚定的女人，心里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叫林蕙兰，是吧？”
顾长青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一些。
“是。”
“我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这孩子叫石头，是我儿子从外面捡回来的弃婴。他身体底子弱，又特别闹腾，不好带。”
捡回来的弃婴？
林蕙兰心里了然，难怪这孩子哭声里带着那么深的绝望。
他是在用哭声，呼唤那个抛弃了他的母亲。
“我决定用你。
先试用一个月。
工钱就按之前说的，一个月三十块，管吃管住。
你要是干得好，以后还可以再加。
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照顾好石头，让他吃好、睡好、别再生病。”
三十块！
林蕙兰的心脏用力地跳了一下。
她成功了。
她靠着自己的本事，为自己赢得了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谢谢您。”
她没有过多的激动，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
顾长青应了一声，又补充道，“西边的厢房空着，你自己收拾一下住进去。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一个老头子，很多事顾不上，吃喝你自己看着办，需要买什么就跟我说。”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我叫顾长青，以前……在协和医院做过几年儿科。你有什么育儿上的想法，可以随时跟我交流。”
协和医院！
儿科！
林蕙兰的心猛地一颤。
她知道协和医院，那是全国最好的医院。
能在那里当医生的，都是顶尖的专家！
她原以为自己只是找了个保姆的活计，没想到，雇主竟然是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大人物！
林蕙兰看向顾长青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敬意和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