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战愣在原地,看看脸色铁青的顾维安,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林蕙兰,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嘿,你小子,开个玩笑还当真了?”
他干笑着想打个圆场。
“这不是玩笑。”
顾维安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这位是林蕙兰,林大姐,我父亲请来照顾孩子的专家。你该叫她林老师。”
林老师?
专家?
李战的嘴巴张成了“O”型。
他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林蕙兰一遍。
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衣,一张朴素得掉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脸,怎么看都跟“专家”两个字不沾边。
他以为顾维安是在说反话,更尴尬了,只能挠了挠头:“行行行,我嘴欠,我道歉,林……林老师,对不住了。”
林蕙兰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她的注意力全在怀里的石头身上。
就在这时,B超室的门开了,王振华拿着一张报告单走了出来。
“结果出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顾维安也顾不上跟李战置气,立刻迎了上去:“王叔,怎么样?”
王振华的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他把报告单递给顾维安:“你们看,这是髋臼角度的测量数据,都在正常范围内。骨骼发育没有问题。”
顾维安看不懂那些数据,但他听懂了最后那句话。
林蕙兰也凑了过来,她看不懂字,但她能看懂王振华脸上的表情。
“王大夫,您的意思是……孩子的腿,没事?”
她的声音带着颤。
“没事。”
王振华肯定地回答,“你发现得很及时。虽然目前看没有发育不良,但确实存在双侧皮纹不对称和轻微的弹响感。这说明孩子的髋关节稳定性可能稍差一些。不过问题不大,不需要手术或者支架治疗。”
他转向林蕙兰,用一种专业对专业的语气说:“接下来的护理很关键。平时多注意给孩子做‘蛙式’被动操,就是你之前做的那样,轻轻地、缓慢地外展内收。抱孩子的时候,尽量让他双腿分开,像青蛙一样趴在你身上。这样有助于髋臼和股骨头的对位发育。半年后再来复查一次。”
林蕙兰听得无比认真,把每一个字都刻在了心里。
蛙式被动操,分腿抱法……这些都和顾长青那本笔记里提到的后期干预方法不谋而合。
理论和实践,在这一刻完美地印证了。
“谢谢您,王大夫,太谢谢您了!”
林蕙兰抱着孩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压在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顾维安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他拍了拍王振华的肩膀:“王叔,谢了。我爸来不了,改天我请你喝酒。”
“跟我客气什么。”王振华摆摆手,“要谢,就该谢林大姐。要不是她心细,等孩子大了,真出了问题,那就晚了。老师……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
这句话,让顾维安和旁边的李战都愣住了。
徒弟?
顾维安猛地看向林蕙兰。
他只知道父亲器重她,却不知道,父亲竟然已经把她当成了徒弟。
李战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合着顾维安没开玩笑,这个女人,真是顾伯伯的专家徒弟?
协和医院的老专家,收一个农村妇女当徒弟?
这事儿说出去谁信?
事情办完,顾维安准备带林蕙兰离开。
李战跟了上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满了歉意和好奇。
“维安,等等。”
他拉住顾维安,“我……我家里有点事,想……想请这位林老师帮个忙。”
顾维安皱起了眉:“你家能有什么事?”
李战的脸色黯淡下来,叹了口气:“其实不是我媳妇儿生病,这次来医院是为了我家那小子,李响。今年五岁了,本来挺机灵一孩子。前阵子在部队大院里玩,被一辆没刹住的自行车给撞了,人没大事,就是摔了一跤,可从那天起,就吓出毛病来了。”
“什么毛病?”
“口吃。”
李战的表情很痛苦,“说话结结巴巴的,一个‘我’字能‘我我我’半天。我们带他去医院看了,大夫说身体没问题,就是受了惊吓,让我们别急,慢慢引导。可这都快一个月了,一点好转都没有,还越来越严重了。孩子现在都不敢开口说话了,以前多皮啊,现在整天蔫头耷脑的。”
他说着,看向林蕙兰,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我拿着检查结果给协和儿科的主任看了,说没事,养养就好,可是家里人都急得上火,刚才听王主任那意思,林老师在带孩子这方面,是真有本事的。所以……我想请您去我们家给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只要能让我家乐观点,您说个数,多少钱都行!”
一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汗的汉子,为了孩子,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顾维安也没想到战友家出了这种事。
他看向林蕙兰,眼神里带着询问。
林蕙兰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她的工作是照顾石头,拿的是顾家的工资。
去给别人家的孩子“看病”,这超出了她的职责范围。
而且,口吃是心理问题,比肠胀气复杂多了,她没有把握。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大夫,看不了病。”
“林老师,您就当帮帮我,去看看,哪怕就是看看也行!”
李战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和一叠票证,就要往林蕙兰手里塞,“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先拿着!”
林蕙兰像被烫到一样,立刻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我说了,我不是大夫。”
她的语气很坚决。
顾维安看着她,忽然开口道:“蕙兰,你就当……帮我战友一个忙。”
林蕙兰沉默了。
她欠着顾家的人情。
顾长青给了她工作,教她知识,顾维安这次又特意请假来回奔波。
这个人情,她得还。
她抬起头,看了顾维安一眼,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李战,最后点了点头。
“钱和票,我不要。我可以去看看,但不保证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