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敲打在车窗上，天色暗下来，透着路灯，像是倒映的繁星。
靳时聿目视前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年前符瑾申请了爱尔兰的都柏林大学交换生之后，除了每年节庆给时明光打电话问候，基本算是了无音讯。
她只给靳时聿打过一通电话，是告知结婚的消息，以及需要靳时聿兑现当时出国前许下的承诺。
符瑾的嗓音有点哑，但还算镇定，“一个月前。”
如果可以，符瑾大概一辈子不会回来，可偏偏出了那样的事情。
身侧的男人神情淡漠，听到符瑾的回答扯了扯唇，嘴角挂着嘲弄的笑。
他的手指略过江芜的报告单，从下面翻出一份遗产内容。
符瑾迟疑，接过。
“你倒是比你那个姑姑有本事的多，人刚回来，老爷子遗嘱上就写了你的名字。”
他侧头，看着正垂眸浏览遗嘱的符瑾。
怀里的孩子不哭不闹，就安静的趴在符瑾的肩膀上。
这份遗嘱上有自己的名字，符瑾根本没想过。
“我……我不知道。”
靳时聿却懒得听她解释，抬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这一套对付老爷子有用，对我没用。”
他一句接着一句，将符瑾羞辱个干净。
同时，符瑾也从只字片语中察觉，他并没有恢复记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抬头问他：“所以你想怎么样？”
学着靳时聿淡漠疏离的语气，符瑾反问。
靳时聿今天是第二次发现这个女人大不一样了。
他虽然丢了一部分记忆，但眼前这个女人刚被家里老爷子带回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洗的发白的衣服，枯黄的头发，苍白的脸颊，怪异的口音。
唯唯诺诺的站在客厅里，惹的母亲一阵心疼，抱着她喊囡囡。
她像一只受惊的猫，不安的躲在屋檐下，谨小慎微。
而现如今的她，气质温婉，藏在无框眼镜下的眼神清冷有力，带着清透的倔强，直视着他。
变成了一只，会亮爪子的猫了。
靳时聿轻笑：“你丈夫的墓地，选的怎么样？”
打蛇七寸，最是致命。
符瑾在他提到去世的商景珩时，立刻僵硬住了。
到爱尔兰的第一个月，起先符瑾以为是自己水土不服，连续呕吐了两周去看病，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符瑾纠结了两周，预约了流产手术，却在即将轮到自己的时候落荒而逃。
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当时就读的大学要求本科生休学怀孕需要结婚证明，否则会被遣返回国。
符瑾走投无路之下，和同样在国外的商景珩做了交易。
他们二人在爱尔兰注册登记，符瑾向靳时聿打电话，请求他放过已经破产了的商家。
商景珩和符瑾，是知己、朋友，相互在国外扶持了五年，直到半年前他查出白血病，两个月前在都柏林病逝了。
唯二的心愿是葬在父母和姐姐身边，以及希望符瑾带他去看看祖国的河山。
所以符瑾才会带着他的骨灰回国。
“签了它，商景珩那块墓地归属我可以授权给你。”
他让符瑾签署的文件，是放弃继承靳家遗产的协议书。
靳时聿对姓符的人恨之入骨，所以绝对不可能让她拿到一分钱。
符瑾没有犹豫，下笔有力的写了自己的名字。
她问：“我可以走了吗？”
“地址。”
靳时聿发动车辆，没有让符瑾下车的意思。
他这个人说一不二，符瑾了解的清清楚楚。
深吸一口气，报出了一个小区的名字。
她如今住的，是京市大学后的老式公寓，是从前分配给在职教师的房子，这是她导师周安的房子，租给了她。
因为拥挤，车不能往里开。
靳时聿就停在小区大门附近，看符瑾下了车。
她怀里的孩子在下车前悄悄抬起了头，清澈的眼睛偷偷看了一眼靳时聿，又很快低下去。
难怪这样有恃无恐，原来大赝品生了一个更难以辨别的小赝品。
她的女儿和靳时聿死去的妹妹小时候，竟然有九分的相似。
这让家里的母亲知道不得炸了。
车门关上，隐隐约约的靳时聿听到那孩子软软糯糯的问：“妈妈，这个伯伯是谁，好可怕。”
-
天上人间金字包厢。
几个和靳时聿玩的不错的兄弟组局一起喝酒。
靳时聿因为送了一趟符瑾，来的有些迟了。
许斯宴最喜欢看靳时聿喝酒，非要罚他三杯不行。
“靳老大，你这单身生活也被你活成围城了。”
靳时聿只淡淡瞟过去，三杯酒转到自己跟前，蹙眉，“脏，不喝。”
他有洁癖，必须用在这里的专门的一套用具才能喝。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常过来聚会的原因。
苏庭骁笑：“是哥几个疏忽了。”
文件被扔到桌子上。
许斯宴挑眉，“她人不是在国外吗，远程操作？”
“回来了。”靳时聿重新拿起自己的酒杯，一连饮了三杯烈酒，一滴不剩。
酒的辛辣让他微微皱眉，却驱散了他紧绷的神经。
苏庭骁问：“你妈知道她回来吗？”
当年靳礼臣把符瑾带回来的时候，说符瑾家里遭遇灾难，父母双亡了。
加上她六分像死去的女儿，时明光生了爱怜之心，把她当亲女儿疼爱。
就连五年前符瑾的身世败露，时明光也没有过分的苛责符瑾，并且符瑾在国外留学这么多年，一直往她卡里打钱。
许斯宴哼笑：“那个女人挺有本事，哄得了两个老的，还差点骗过了靳时聿。”
因为五年前有一次出了车祸，靳时聿和符瑾的相处细节有些模糊了。
“这个女人满嘴谎话，拿可怜伪装自己，还曾经想爬老靳的床。拿了百分之二的股权转身就要给符昕母子，说是祸水也不为过。”
苏庭骁举杯，翘起二郎腿。
靳时聿每次喝酒离他们都八百里远，自己单独坐在一起，淡漠冷静。
从来没有喝醉过。
“她当年怎么进的靳家来着？”
许斯宴回：“老苏你不知道啊。”
“她姑姑看着她眼睛像三妹，带她去整了整嘴巴，这才有五分像，之后又在眼角化了一颗痣，才勉强有六分像。”
“就这六分，靳时聿她妈还心疼的不得了呢。”
靳时聿独自一人藏在包厢灯光昏暗的地方，因为最近吃药控制病情，不常喝酒，此刻胃被烧的有些厉害。
他单手捏着酒杯，听许斯宴向苏庭骁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这都是他车祸恢复之后，两三天查到的。
脑子有些混沌，他陷入嘈杂的音乐声里。
却不受控制的想起了，他出院前的病房外，那个在门后不敢进来，却又哭的一塌糊涂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