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钻进教室窗缝时，林未晞正把姑姑从国外寄来的金属书签放在掌心摩挲。书签是枫叶形状的，边缘镀着细闪的银，叶脉处刻着极小的英文字母，在阳光下会折射出暖融融的光斑。前一天她把书签带进教室时，后座的女生凑过来盯了半晌，语气里满是羡慕：“这是进口的吧？我表姐说这种书签在百货公司要卖好贵呢。”
那时林未晞还没意识到，这份“特别”会在第二天就给她惹来麻烦。
课间操的广播声刚停，林未晞就攥着跳绳往教室跑。她总记着姑姑临走前说的“别把书签弄丢了”，心里像揣着颗怕化的糖，连做操时都在惦记课桌里的小玩意儿。可推开教室门的瞬间，她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住——自己的课桌抽屉被拉开了一道缝，原本压在语文课本下的书签，没了踪影。
“我的书签呢？”林未晞的声音有点发颤，她蹲在课桌前，手指把抽屉里的书本翻得哗啦响。同桌被她的动静惊动，探头问：“就是你昨天那个枫叶的？刚才我好像看见张昊路过你座位，还往抽屉里瞟了两眼。”
张昊是班里出了名的“小霸王”，总爱抢低年级同学的零食，仗着个子高，连老师有时都要多叮嘱两句。林未晞听到这个名字，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攥着衣角走到张昊座位旁，看见对方正举着一枚熟悉的枫叶书签，跟周围几个男生吹嘘：“看见没？我爸托人从国外带的，比你们那些破塑料片强多了。”
那枚书签的银边在灯光下晃得林未晞眼睛发疼，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那是我的！张昊，你把它还给我。”
张昊转头看见她，脸上的得意变成了轻蔑。他把书签举得更高，故意晃了晃：“你的？你有什么证据？穷酸样还敢说进口书签是你的，怕不是从哪儿捡的吧？”周围的男生跟着哄笑起来，有人甚至喊：“林未晞，别装了，张昊家比你家有钱多了，怎么会偷你的东西。”
那些话像小石子一样砸在林未晞心上，她的眼泪瞬间涌到眼眶，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它掉下来。她想把书签抢回来，可张昊比她高半头，手一扬她就够不着，只能站在原地，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证据就是，书签背面刻着她的名字缩写。”
林未晞回头，看见江辰站在不远处。他刚从外面回来，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得很上，露出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平时他总是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做题，很少参与班里的热闹，可此刻他的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直直地盯着张昊手里的书签。
张昊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书签翻过来，果然看见背面刻着极小的“L.W.X”。他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嘴硬：“就算有缩写又怎么样？说不定是巧合！这就是我的。”
江辰没再跟他废话，几步走到张昊面前，伸手就去夺书签。张昊没想到他会来硬的，手一紧就和江辰拉扯起来。周围的起哄声停了，有人喊“别打了”，可混乱中谁也没拉住——张昊推了江辰一把，江辰踉跄了一下，随即攥紧拳头，一拳砸在了张昊的脸上。
“砰”的一声闷响后，张昊捂着脸蹲了下去，眼泪和鼻血一起流了出来。教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江辰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指节泛着红，眼神却依旧冷着，只是胸口微微起伏。
林未晞吓得呆住了，她看着江辰的手，又看着蹲在地上哭的张昊，突然反应过来，跑过去拉了拉江辰的衣角：“江辰，别打了，我们告诉老师吧。”
江辰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冰冷褪去了一点。他没说话，只是把刚才从张昊手里夺过来的书签递到她面前，那枚枫叶书签的银边沾了点灰尘，却依旧闪着光。林未晞接过书签，指尖碰到江辰的手指，感觉他的手有点凉。
没过多久，班主任就把他们三个叫到了办公室。张昊哭哭啼啼地控诉江辰打人，林未晞站在一旁，小声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包括书签上的缩写、张昊的否认，还有后来的拉扯。班主任皱着眉，让他们先在办公室等着，然后分别给三家的家长打了电话。
林未晞的父母来得最快。林妈妈一进办公室就看见女儿红着眼圈，连忙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晞晞，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林未晞靠在妈妈怀里，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断断续续地说：“妈，我的书签被张昊拿了，江辰帮我抢回来，还……还打了他。”
林妈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又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江辰。江辰的校服领口有点乱，嘴角下方还有一道浅浅的抓痕，应该是刚才拉扯时被张昊抓的。林妈妈心里一阵感激，走过去轻声说：“小辰，谢谢你啊，还想着护着晞晞。不过下次可别打架了，多危险。”
江辰点了点头，没说话。他向来话少，尤其是在长辈面前，更是安静得像棵小松树。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江辰的爸爸走了进来。江父穿着笔挺的西装，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进门就看见江辰嘴角的抓痕，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没问事情的经过，也没看旁边的林家人，直接走到江辰面前，声音冷得像冰：“动用暴力解决问题，你觉得自己很能耐？我们江家的教养，就是让你在学校打架斗殴的？”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林未晞下意识地往妈妈身后缩了缩，她从没见过江辰爸爸这样的表情，也从没听过这么冷的语气。江辰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双手攥成了拳，却还是没说话。
林妈妈连忙打圆场：“江先生，您别生气，其实是张昊先拿了晞晞的书签，还不承认，小辰也是急了才……”
“不管什么原因，动手就是错的。”江父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没有丝毫缓和，“家里教过他多少次，遇事要冷静，要讲道理，他就是这么听的？”说完，他又看向江辰，“等会儿跟我回家，好好反省。”
江辰依旧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林未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难受——明明是为了帮自己，却要被爸爸这样训斥。她想替江辰解释，可看着江父严肃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张昊的家长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学校。他们一脸焦急地走进办公室，与班主任进行了一番深入的交谈。在交谈过程中，张昊终于承认了自己拿走书签的事实，并对林未晞表示了诚挚的歉意。
班主任看着这三个孩子，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你们都是同学，应该互相帮助、互相尊重。这次的事情就算过去了，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接着，班主任又转向江辰，特别叮嘱道：“江辰啊，老师知道你是个见义勇为的孩子，但是打架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哦。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要先告诉老师，老师会帮你们处理的，知道吗？”
江辰听了老师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有些冲动了。然后，他跟着爸爸一起走出了办公室，准备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林未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像压了块小石头，沉甸甸的。
晚上放学时，林妈妈特意绕到江辰家楼下，想请他来家里吃饭。江辰的爸爸不在家，只有保姆阿姨在，阿姨说江辰被爸爸罚在房间里反省，不过听到是林家人邀请，还是去敲了江辰的门。没过多久，江辰就背着书包出来了，校服已经换了，嘴角的抓痕涂了点药膏，看起来没那么明显了。
“小辰，今天谢谢你啊，阿姨做了你爱吃的可乐鸡翅，跟我们回家吃饭吧。”林妈妈笑着说。
江辰看了看林未晞，又看了看林妈妈，小声说了句“谢谢阿姨”，就跟着他们走了。
林家的晚饭时间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和温暖的氛围。林爸爸是个很幽默风趣的人，他会在饭桌上分享单位里发生的各种有趣事情，让大家捧腹大笑。林妈妈则是个温柔细心的主妇，她会不停地给家人夹菜，确保每个人都能吃到自己喜欢的食物。
江辰静静地坐在林未晞的旁边默默地享受着这温馨的家庭氛围。林妈妈对江辰特别关照，不停地往他碗里夹鸡翅，而江辰也总是很听话地把它们吃掉，偶尔还会被林爸爸的笑话逗得嘴角微微上扬。
整个晚餐过程中，江辰都显得有些安静，但他的目光却不时地落在林未晞身上。林未晞并没有察觉到江辰的注视，她正专注地听着爸爸讲的故事，偶尔也会插上几句话，笑声在房间里回荡着。
鸡汤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感到无比舒适和满足。林家的晚饭，不仅是一顿简单的饭食，更是家人之间情感交流的时刻，这种温暖和快乐，让人陶醉其中，难以忘怀。
林未晞看着他，想起下午在办公室里，他爸爸冷着脸训斥他的样子。她知道江辰家的氛围和自己家不一样——江辰的爸爸总是很忙，很少陪他，对他的要求也很严格，不像自己的爸爸妈妈，总是温柔又耐心。
晚饭快结束时，林未晞悄悄碰了碰江辰的胳膊，小声说：“等会儿吃完饭，我们去院里的槐树下好不好？”
江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院里的老槐树已经有几十年的树龄了，枝繁叶茂，夏天能遮出一大片阴凉。此刻夜幕已经降临，星星缀在墨蓝色的天空上，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林未晞和江辰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谁都没说话，只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林未晞看着江辰嘴角的药膏，小声说：“对不起啊，江辰，都怪我，害你挨骂了。”
江辰转头看她，月光照在他的眼睛里，亮得像星星。他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点：“不怪你，是张昊先拿了你的东西。”
“可是你爸爸……”林未晞还想说什么，却被江辰打断了。他伸出右手的小指，指尖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眼神格外清亮：“林未晞，我们考同一所高中吧。”
林未晞愣了一下，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江辰看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很认真：“考同一所高中，以后你要是再遇到这种事，我还在。”
那一刻，林未晞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她看着江辰伸过来的小指，又看了看他认真的眼神，突然笑了。她伸出自己的小指，用力勾住了他的小指，声音清脆得像风铃：“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江辰的嘴角也轻轻扬了起来，他勾着她的小指，轻轻晃了晃：“盖章。”
两个小小的拇指碰在一起，像完成了一个郑重的仪式。月光把他们勾在一起的小指拉出长长的影子，落在槐树下的泥土上，仿佛一个牢固的誓言，深深烙印在十二岁的夜空里。风又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像是在为这个约定伴奏，林未晞看着天上的星星，觉得今晚的星空，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