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乱语!有辱斯文!”
周通最先反应过来,涨红着脸斥道,但眼神里的兴奋还没完全褪去。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月亮门传来:
“好一个‘不要欺负老实人’!
虽言语俚俗,然善恶有报,天道昭彰,这故事有古之话本风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朴素葛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一个小童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老者目光炯炯,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周通等人一见这老者,脸色顿时变了,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一个个缩着脖子躬身行礼:
“见过山长先生!”
林富贵不认识这老头,但看周通他们怕成那样,估计是个厉害角色。
这老者正是白鹿书院的山长,当代大儒,顾宪明。
他今日恰好在靖安侯府做客,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而来,无意中听到了林富贵讲故事的后半段。
顾宪明没理会周通他们,径直走到林富贵面前,仔细打量着他:
“娃娃,这故事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林富贵老实摇头:
“不是,听来的。”
他确实是前世看电视剧看的,只不过记得不是那么齐全了。
“听来的?”
顾宪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了然。
市井之间,多有奇闻。
但这娃娃能记住,还能讲得条理分明,且点出其中警世之意,已是难得。
“你叫什么名字?何人府上?”
顾宪明语气温和了许多。
“我叫林富贵,我爹是林天豪。”
“林天豪?”
顾宪明捋了捋胡须,似乎想起了什么,
“可是前几日那位‘金殿论水舟’的林侍郎?”
林富贵点点头:“嗯。”
顾宪明眼中精光大盛,看着林富贵,如同发现了一块璞玉:
“好!好!不滞于物,不拘于形,言语虽稚,却暗合天理人伦。
林天豪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他越看越满意,忽然说道:
“林富贵,你可愿入我白鹿书院读书?老夫可收你为记名弟子。”
此话一出,周通等人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顾山长那可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皇帝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先生”的人物。
多少王公贵族想把子弟塞进白鹿书院而不得,他居然主动要收这个八岁娃娃当记名弟子?
还是因为那个粗俗不堪的故事?
林富贵也愣住了。
去书院?天天之乎者也?想想就头大。
他立刻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去不去!那里规矩多,不能随便吃东西,还不能出去玩。”
顾宪明被他这反应逗笑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这孩子赤子之心,率真可爱。
“无妨,记名弟子,不必日日待在书院。
偶得来听老夫讲学即可。”
这下连旁边的小童都露出羡慕之色了。
周通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忍不住阴阳怪气的说道:
“林公子好大的架子,连顾山长的面子都敢驳。”
林富贵正烦着呢,被周通一激,没好气地回头怼了一句:
“关你什么事?你家的绸缎庄都快被你爹抵押出去了,还有空管我?”
他这话纯属气话,是刚才听旁边人小声议论,说周通他爹永昌伯最近好像资金周转不灵,正在到处借钱。
他心烦意乱,顺口就秃噜出来了。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通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爹暗中抵押祖产筹钱救生意的事是绝密。
连他都是偷听来的,这八岁小子怎么会知道?
难道林家已经洞察了他们家的困境?
顾宪明人老成精,一看周通那反应,心中便已了然七八分。
他深深看了林富贵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对林富贵说道:
“既如此老夫不强求。
这枚信物你拿着,若改主意,随时可来白鹿书院寻我。”
说着,将一枚温润的竹制令牌放入林富贵手中,然后便在小童搀扶下飘然离去。
诗会不欢而散。
林富贵揣着顾大儒的信物,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不仅没躲清静,还莫名其妙多了个“老师”。
然而第二天下午,永昌伯周显,竟然亲自登门了。
他不是来找林天豪的,而是指名道姓要见林小公子。
客厅里,周显对着懵懂的林富贵,又是作揖又是道谢,感激涕零的说道:
“多谢林小公子昨日出言点拨。
若非公子提醒,我周家险些铸成大错。
昨夜我已紧急撤回抵押文书,另寻他法,总算保住祖产。
林小公子真乃我周家恩人!”
原来周家抵押的产业里,有一处是连着皇庄的,手续极为复杂,本就风险极大。
周显被林富贵“点破”后,心惊胆战,仔细一查果然发现了中间人设置的巨大陷阱,连夜终止了交易,避免了灭顶之灾。
林天豪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干笑着应付。
送走千恩万谢的周显,林天豪一把揪住想溜的儿子,眼神复杂得像看怪物:
“你又干什么了?永昌伯家的困境,你怎么知道的?”
林富贵无辜地眨着眼:
“我瞎猜的啊。
他自己说的抵押,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林天豪看着儿子那纯良无比的脸,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
就在林天豪琢磨着是不是该请个道士给儿子驱驱邪的时候,管家急匆匆送来一份烫金的请柬。
“老爷,少爷,是长公主府送来的。
三日后,长公主在府中举办‘百花诗会’,特邀京中才子佳人,特别点名请少爷务必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