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的哨声尖锐地划破午后的沉闷。男生们涌向篮球场和足球场,女生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树荫下,或进行着强度不高的羽毛球活动,或干脆坐在看台上聊天。
白桑榆刚和几个女生打了一会儿羽毛球,此刻正坐在看台阴凉处,用毛巾擦拭着额角的细汗。一个叫林薇的活泼女生,凑了过来,递给她一瓶水,眼神却瞟向了远处那个独自靠在单杠旁的清瘦身影。
“欸,桑榆,”林薇压低声音,带着点好奇,“你跟那个安东隅坐一起,感觉怎么样啊?是不是特压抑?”
白桑榆拧瓶盖的动作顿了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安东隅穿着简单的白色运动衫,背对着喧闹的人群,微微仰头看着天空,阳光勾勒出他清晰而略显孤寂的侧影。单杠区域仿佛是他的专属领地,无人靠近。
“还好。”白桑榆收回目光,喝了口水,语气平静。
“还好?”林薇夸张地瞪大眼睛,“你打碎了他那盆宝贝疙瘩,他居然没把你冻成冰雕?我跟你说,上学期有个男生不小心把他作业本碰到地上,他那个眼神哦,啧啧,我隔着两排座位都觉得冷。”
旁边另一个叫周婷的女生也加入了话题:“是啊,感觉他整个人都罩在一个玻璃罩子里,看得见,摸不着,也进不去。杜沐阳能跟他做朋友,简直是个奇迹。”
白桑榆安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反驳。她想起那个碎裂的陶盆,想起他蹲下去时微微颤抖的指尖,想起他低声说“它还能活”时的样子,也想起自习课上那张悄然推过来的、写满解题步骤的纸条。
“其实……”她放下水瓶,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笃定,“他可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林薇和周婷都好奇地看向她。
“他只是……不太会表达,或者,不太想表达。”白桑榆斟酌着用词,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孤独的背影,“他没那么可怕。至少,他讲道理。”
“讲道理?”林薇表示怀疑,“你是指他接受了你赔的薄荷就算讲道理?那是因为那盆薄荷对他太重要了吧!换做别的,他估计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不仅仅是薄荷。”白桑榆摇摇头,嘴角牵起一个很浅的弧度,“他其实……很细心。”
她顿了顿,决定分享那个小小的发现:“有一次我数学题卡住了,转笔的声音可能有点吵到他了。他什么都没说,就是……写了张纸条,把解题思路推给了我。”
“真的假的?”周婷惊讶道,“安东隅?主动给你写纸条?”
“嗯。”白桑榆点点头,眼神明亮,“字迹很干净,思路特别清晰。他只是不爱说话,但他不是冷漠,至少……不全是。”
林薇若有所思:“所以你觉得,他其实……人还不错?”
“我不知道他算不算‘不错’,”白桑榆诚实地回答,“但我感觉,他不是一个难以接近的人。他只是需要……需要一点时间和耐心吧。”她顿了顿,声音更坚定了一些,“我相信,只要方法得当,是可以和他成为朋友的。”
“成为朋友?”林薇咂舌,“桑榆,你这目标定得有点高啊。我们班尝试过跟他搭话的人可不少,除了杜沐阳那个社交悍匪,谁成功过?”
“是啊,”周婷也附和道,“感觉他根本就不需要朋友。”
“没有人不需要朋友。”白桑榆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反驳她们的话。她看着远处那个身影,他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她却仿佛能感受到,那层坚冰之下,或许也存在着对温暖和连接的渴望,只是被藏得太深,连他自己都可能遗忘了。
“也许吧,”林薇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点同情和鼓励,“反正你是他同桌,近水楼台。要是你真能撬开他那扇门,也算是为我们班除了一‘害’,省得大家每次分组都提心吊胆,怕跟他分一起。”
白桑榆被她的用词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不是‘害’。”
她没再多做解释。有些认知,需要自己去体会。别人眼中的冷漠孤僻,在她这里,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安静和敏感。别人看到的难以接近,在她看来,可能只是一扇尚未找到正确钥匙的门。
她知道自己莽撞地打碎了他的过去,但也正是这份莽撞,让她意外地窥见了他坚硬外壳下的一丝裂痕。那盆白色的新薄荷,是她笨拙的补偿,也像是她无声的宣言。
她愿意付出时间和耐心,去等待,去靠近。
体育课结束的哨声响起,人群开始向教学楼涌动。白桑榆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当她走过单杠区时,安东隅似乎也准备离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依旧是那双浅色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但这一次,白桑榆没有像以前那样迅速移开视线或感到紧张,而是对他露出了一个很浅、却很自然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安东隅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率先迈步向前走去。
白桑榆看着他的背影,并没有感到气馁。她加快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那个既不会打扰到他,又能让她感受到彼此连接的距离。
成为朋友,这只是第一步。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真正走到他身边,不是作为那个打碎了他珍贵之物的转学生,也不是作为那个需要他偶尔“施舍”一张解题纸条的同桌,而是作为……白桑榆本身。
这条路或许很长,但她愿意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