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苏爱卿上朝神思不属,可有心事?”秦燊端坐在龙椅上,已然换了常服。
他神色自若,看不出任何异样。
苏太师心中暗骂秦燊无耻,睡了他的宝贝女儿还能和没事人一样!
面上却仍保持恭敬,适时的露出忧虑。
“陛下有所不知,小女芙蕖昨夜与臣说想回营州老家,可营州地处偏远贫瘠,又时常多匪患,臣实在是放心不下。”
“但小女若仍留在京城,臣也担忧外面流言纷扰,惹得小女伤心不快。”
“思来想去,还是去营州为好。”
“只是小女已经年满十五,臣不在营州实难关心她婚配之事,便想着在京城时便定下婚约,由犬子护送回营州,直接就算嫁女了。”
“如此,总不至于拖累她的一生。”
这话一落,秦燊刚拿起奏折的手一顿,幽深沉冷的眼眸微微眯起,看向苏太师:
“如此匆忙嫁女,太师有合适的人选了?”
“若对她不好,岂不是火坑。”
苏太师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才没有露出破绽。
这狗皇帝,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他,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要匆忙出嫁?
火坑,没有比东宫更深的火坑了。
“多谢陛下关心。”
苏太师先是拱手道谢,随即又道:“臣的祖籍在营州,营州还有许多老友故邻,其中也不乏出色的小辈。”
“臣从前带小女回营州时,也曾带她见过几位故人,无论是看在旧交情分还是臣的官职上,想来他们是不会欺负她的。”
这话说的十分笃定,来自苏太师对自己地位的绝对自信。
“......”秦燊一时间沉默。
片刻,问出来一句:“她可愿意嫁?”
苏太师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自是愿意的,小女就这点好,孝顺,从不忤逆长辈。”
旋即,苏太师似是想到什么,又跪下请求道:
“陛下,臣想请一个月的休沐,亲自送女出嫁。”
“芙蕖是臣最疼爱的女儿,从小没有吃过苦,又娇气又胆小,此番是远嫁,许是一辈子再难回京。”
“若是没有臣等护送出嫁,她一定会十分伤怀…”
对于苏芙蕖,苏太师开始高谈阔论,俨然是一个心疼女儿到了极致的父亲。
秦燊听着苏太师的话,又想起苏芙蕖在自己怀里哽咽说害怕的样子。
确实是个娇气的小姑娘。
她本无错,却要为了这次荒诞付出代价。
甚至怕影响他们君臣、父子关系,选择默默忍受,当真没有吐露半个字。
本来已经硬起的心肠,猝不及防被触动了些。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臣想请求陛下能亲自为小女下旨赐婚,也算是给小女最后一点体面,让她去营州不必害怕受人欺凌。”
苏太师跪地说着,原本提及女儿幸福开怀的笑,此时也露出苦涩和小心翼翼的恳求,眼底更是似有晶莹。
秦燊从未见过如此的苏太师。
苏太师今年五十三岁,乃是两朝臣子,在秦燊的记忆里,苏太师永远杀伐果断、鲁莽英勇。
铁汉柔情,确实让人动容。
秦燊猝不及防想起自己早亡的生母,她不过是昌河行宫的宫女,因为一夕之幸怀上了他。
那时先帝已经离开行宫。
生母冒着发现被处死的风险,悄悄生下他,将他养到了五岁。
为了养他......那些尘封的过往,秦燊不愿再想。
只是在他六岁时,先帝终于又来了。
生母将他带到了先帝面前,为了让他认祖归宗,不仅要忍受验体的凌辱、滴血认亲的羞辱,最后还要献出生命。
去母留子,他才得以活下来,入宫重归玉碟,记在了久未有孕的太后名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你先回去吧。”秦燊声音低沉,眸子低垂,遮挡住一闪而过的阴翳和沉重。
他真的要让一个小姑娘,为此付出代价,让他们至亲骨肉永远分离么?
苏太师看秦燊的表情,知道自己应该点到为止了,他确实鲁莽,但不是傻子,能在朝堂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生存准则。
“那,小女的婚事…?”苏太师试探性的又拱了句火。
秦燊抬眸,眼里的凌厉和不悦十分明显,眉宇轻皱。
不等秦燊说话,苏太师就赶忙磕头:“臣告退。”
说罢就连忙告退走了。
离宫的路上,苏太师坐在高头大马上面色沉凝。
陛下的心思深沉,轻易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他听女儿的,过来故意说了这么一大通,又是装可怜又是逼赐婚,真的能让陛下回心转意么?
苏太师对此不抱有太大希望。
他叹着气走了。
另一边。
秦昭霖带着陶明珠入宫给陶皇后行礼请安,这是新妇的规矩。
“奴婢见过太子、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特意叮嘱奴婢,你们一来就迎你们进去。”
刘嬷嬷守在凤仪宫门口,老远看到秦昭霖和陶明珠的仪驾过来就迎上去,一脸笑意。
她是陶皇后从太傅府带入宫的贴身奴婢,无论是对上秦昭霖还是陶明珠,她的身份都十分能立得住,所以他们之间也就更显得亲昵。
秦昭霖冷沉的脸看到刘嬷嬷时,温和几分勾出一个笑。
余光看着陶明珠,语气冷冰冰:“别让母后担心。”
陶明珠抿唇低眸:“是,殿下。”
说罢,硬是逼自己露出个笑脸来,再抬头,已经是一脸喜气。
两个人经由刘嬷嬷带着,一起入凤仪宫正殿。
陶皇后早已端坐在主位上。
“儿臣/儿媳参见母后,母后万福。”
两人一起行礼,穿着同色系的大红婚衣,郎才女貌。
陶皇后满意的笑笑:“起来吧,赐坐。”
“谢母后。”
两人一同坐在陶皇后左手下方,以秦昭霖为首。
刚坐下,陶皇后就看到了秦昭霖和陶明珠眼下似有似无的青黑。
笑道:“新婚燕尔、感情甜蜜,这是好事,但也要多多注意身体健康。”
秦昭霖和陶明珠自然是听懂了陶皇后的弦外之音。
前者面色不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后者硬是逼自己露出个羞涩的笑,隐在衣袖里的手却要将手帕抠破。
“是,儿媳谨遵母后教诲。”陶明珠笑得温温柔柔,垂下的眼眸里恨意几乎快压不住。
她与秦昭霖根本没有圆房。
昨夜秦昭霖回来,洗漱过后直接就睡在了外间,无论她如何请求,秦昭霖都不肯碰她。
秦昭霖被她烦极了,更是落下一句:“正妻之位孤已经给你了,其他的你不要想着和芙蕖争。”
差点没把她给气死。
她险些没忍住将苏芙蕖与陛下之事告诉秦昭霖,话在嘴巴又强行咽下去了。
陶明珠不敢。
她如今想起这些,仍觉得胸口堵得发疼发涩,对苏芙蕖的恨也就更深一分,早知道就该直接下毒药。
“母后,为何将诸葛小姐和沈小姐留在东宫?”
“父皇不是许诺儿臣可以娶芙蕖为侧妃吗?”
秦昭霖忍了一早上的话,终于问出口。
“......”
屋内霎时间安静下来,陶皇后好不容易顺下的气又被拱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