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宁看向眼前这两父子。
林与霄和前世记忆中差别不大。依旧是身材挺拔,容颜俊朗。
身上的爵位更为其增添了一丝矜贵之气。
儿子林长安今年不过五岁,乌溜溜的眼睛,红润圆胖的小脸。
这是她怀胎十月,拼了半条命才生下的孩儿。
出生第二天就被确诊软脚瘟,脖子都直不起来。府医断言,这孩子天生弱,恐怕一辈子站不起来。
婆母哭着大骂:
“如何让瞎子生出瘸子来!平白占了侯府嫡子的位置!”
甚至要背着她,把小小的林长安溺死。
是盛宁拼了命从产床上爬下来,握住婆母脚踝一下下磕头,才留住了这孩子一条命。
等她出了月子,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穿上诰命袍服,进宫求贵妃娘娘,许她进太医院学习小儿推拿、药膳和针灸。
回来用在林长安身上。
五年日日用心,终于养得孩子身体壮实,和寻常孩子无异。
他身上,凝聚的是她的精血,她全部的心神,她大半条命。
“娘,您不想道歉,也别这样瞪安儿,安儿害怕。”
孩子的话,打断盛宁回忆。
她一回头,对上林与霄紧蹙的眉:“阿宁,我在和你说话。”
盛宁开口:“侯爷都不问到底出了何事,便来兴师问罪。可是欺负我是个瞎子吗?”
林与霄一愣,“我没有这样说。”
盛宁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青岫,你说。”
青岫上前行礼,言语利落地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只隐去了她们在盒底发现的东西。
听完,林与霄眉目舒展了点,“是......丫鬟不懂事。确不怪你。”
“只是一句不怪我,便完了?”
盛宁苦笑。
林家这位大姑奶奶林与玥出嫁得早,没赶上弟弟做御前侍卫,立功被封爵的好辰光。
她嫁了个寻常商户人家,心中只道是低嫁,是娘家亏欠了她。每次回门连吃带拿不说,还要处处与盛宁争。
盛宁:“这次姑姐要住多长时间?”
“正是要和你说此事。长姐的儿子想在盛京城里寻个差事,要住两三个月。”
林与霄顿了顿,突地转换了话题,“先不提她们,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和安儿抽空过来。安儿,快把生辰礼给你娘。”
“娘,给你!”
一块硬硬的长条状物,被塞进掌心。
表面十分粗粝,刮得手心嫩肉有些发疼。
盛宁不觉皱眉:“这是什么?”
她已看清了,是一根简陋至极的木簪。
前世她的生辰,也收到了这东西。
只因林长安说是自己亲手做的,盛宁宝贝得不行,至死都戴在头上。
现在一看,这东西......
真是丑得可以。
也十分廉价。
见盛宁面上没有应有的喜悦,林长安一愣,“娘,你不喜欢?”
他到底还是小孩子,乌溜溜的眼珠转动着,些许的不安。
林与霄忙道:“你娘眼睛看不见,怎会现在就说不喜欢?快,你去给娘簪上。”
又向盛宁道:“安儿亲自雕的,弄了半个多月,是孩子一片赤诚心意。”
盛宁微笑:“半个月前,安儿确从我私库中拿走了一块上好的软玉。”
现在回报她的,却是一根木簪。
那玉呢?
父子俩都是一顿,相互看了一眼。
还是林与霄开口:“安儿身子弱些,雕玉簪太耗神,是我做主换了桃木的。”
他拉着盛宁的手,去摸那发簪,“你摸摸,这桃木纹理极美,一片稚拙,安儿是用了心的。”
绝口不提玉去哪儿了。
盛宁心口微微一沉。
这时节,那位表姑娘还不曾入府。
莫不是入府前,安儿已和她见过了?
盛宁微笑淡了些,叫青澜:“把东西收起来吧。”
她当小宫女的时候,也没带过这么丑的发簪。
林长安面上有些不忿,可父亲在跟前,他到底没敢多说。
见盛宁收了东西,林与霄才道:
“阿宁,为夫有事和你商量。长姐此次来京,是一大家子人,西边客房住不下。咱们满府里,也就你的芳菲苑地方大,屋子多,不如暂让出来几日?等长姐走了,你再搬回来。”
前世就是这般。
林与玥出嫁时,林府还没盖起来。她没过过好日子,心里总觉得不甘。
竟惦记上了盛宁这个主母的院子。
前世盛宁拒绝了,可这院子到底被人谋算了去。
如今,盛宁面上依旧带笑,却仍是摇头:
“为何我的芳菲苑是这侯府里最好的院子?难道不是因为整个侯府,都是用天家赏赐我的嫁妆盖起来的?”
林与霄愣了愣,脸色阴沉了下来:“你不愿意让出院子便说不愿意,何至于说这种话?”
“这话,侯爷不爱听?”盛宁还是笑,“我生辰的喜日子,让我搬出去给人腾地方,这话,我也不爱听。侯爷以后还是别说了。”
林与霄薄唇抿成一线。
他很不愿盛宁提起从前的事。都过去了,还总提干什么?生怕旁人不知道他靖威侯府是新贵,底子薄吗?
不等他再要说什么。
丫鬟小鸳从前院跑来,满脸是泪,见了盛宁噗通一声跪下:
“侯夫人饶命!”
“姑奶奶头上一根三两重的金步摇不见了踪迹,姑奶奶要打死奴婢!奴婢求夫人、求夫人高抬贵手,许奴婢在府里四处找上一找。”
“若真是丢了,剜了奴婢浑身的肉,奴婢也赔不起啊!”
说着,哭倒在地。
赶在盛宁生辰闹这种事,芳菲苑众人都满脸惊诧。
盛宁面上却只是微笑。
她等着林与玥出招,终于来了!
风吹着云,彻底遮蔽了日光。凉意从脚底沁上来,叫人只觉得身上发冷。
盛宁淡淡道:“你是何家的丫鬟。你们家丢了东西,要搜侯府?”
小鸳忙道:“怎么敢说是搜?不过是容奴婢四处找找、看看......”
她说着四处找,眼睛却只往芳菲苑里看。
“不妥。”盛宁故作不见,摇头,“此事传出去,侯爷名声都要连带着受损。”
林与霄却不在意,“长姐的东西,让她的丫鬟找上一找,去去疑。不是大事,何至于就传出去?”
林长安也奶声奶气道:“娘,你不是常教育儿子不可苛待下人?小鸳姐姐都哭得这么难过了,求你别再难为,就让她找找吧。”
林长安才五岁,是第一次见小鸳这丫鬟,就会帮着外人说话。
盛宁依旧摇头不允,只让自己的两个丫鬟去扶小鸳起来。
小鸳不肯。
三人正拉扯,一道高昂的女声自门口处传来:
“四处都找遍了,娘的院子,小妹的院子里都没有。只剩下此处。”
林与玥高扬着下颌,带着何家下人走进芳菲苑。
黑压压的一群人,把月亮门堵得死死的。大有不让搜就不走人的气势。
盛宁看林与玥,第一次看清这位侯府长姐身材高壮,面孔圆胖,一双眼睛睨着盛宁,满是刻薄。
盛宁微微欠身,“姑姐丢了东西,不问自己身边的人,倒要搜我的院子。满启京,谁家有这样的规矩?”
“何家的丫鬟都打遍了,个个儿都说没见着。只剩下你这芳菲苑。不让搜,莫不是心虚?”
盛宁挑唇一笑,“三两黄金的东西,何至于此?”
一句话,轻飘飘的。
瞬间激得林与玥涨红了脸,“好啊弟弟,你如今是富贵了,咱们家的东西都入不了你的眼!就睁眼瞧着你这媳妇这么轻慢我这个长姐?”
林与霄与林与玥关系好,闻言轻叱:“阿宁,那是长姐的爱物,与值多少钱无关!你怎可这样说话?”
盛宁没看二人:“我是意思是说,真想找东西,我倒有个不兴师动众的法子。”
她向青岫,“去,把狗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