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林长安一愣。
从前,他但凡有个风吹脑热,事情传到娘那里,不出一炷香时间,娘定会急火火赶来!
还带着她那些骇人的银针、苦药。
他不肯针灸,不肯喝药,哭闹。娘就会把他抱在怀里哄,哄他喝了药就有蜜饯吃。
是娘亲手腌制的蜜饯。
比寻常的甜味淡,林长安不怎么爱吃。
前几日,如姑姑进府那天,他说肚子疼,娘还陪了他一整天呢。
今日怎么不来了?
正愣着,冷不防林与霄来了。
“如儿,本侯今日休沐,来看看你......”他声音一顿,“长安?你不是病了?学里都请了假,不在自己的凌云轩歇着,到你如姑姑这来做什么?”
他面色微沉,声音严肃起来。
他的儿子,不会是靠装病骗人,不肯进学吧?
“林长安,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林长安怕了,不敢说话。
盛黛如柔声嗔道:“侯爷,您吓到安儿了。安儿是病了,才刚好些。我怕他一个孩子,身边人伺候不周到,才接了他过来。孩子在身边,我也安心。”
帮着林长安弥缝。
林与霄微微点头,面色稍缓。
盛黛如又劝:“今日是寒衣节,外面风太冷,安儿又不适。就歇一天学,也没什么的。安儿聪慧,事后赶上来便是了。”
“寒衣节?”
林与霄微微一怔,皱眉:“往年寒衣节正日子,盛宁总要带安儿出门祭扫。”
盛宁的娘葬在东北郊官家办的义冢漏泽园里。
当时的盛宁还是个小宫女,拼尽全力也只能如此。可一个葬身义冢的岳家,对现在侯府来说,却有些不体面。
林长安不愿去便不去了吧。
看向林长安的目光复又和缓下来。
盛黛如黛眉微皱,有些担心道:“如今天凉,安儿一个孩子,不宜去那等阴冷地方。依我说,祭扫先人也不急于一时,人已是仙去了,多久都等得起。该为活人让路。”
“如儿说的是。”
“只是,姐姐她为了出门,连安儿的病都不顾,不闻不问。这......”盛黛如泫然欲泣,“侯爷,姐姐她莫非还在生如儿的气?如儿去向她道歉,她就不会再怪安儿了是不是?”
“不必管她。”
“可是,不能总是委屈安儿......”
林与霄按了按眉心。
好容易休沐一日,一想起盛宁,心绪就不由烦乱。
他耐着性子:“盛氏是主母,是安儿的亲娘。她会记得自己的职责,不会不管安儿。”
若盛宁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也有法子让她重新记起来。
从前,若是盛宁不敬母亲,或是与长姐、小姐生嫌隙,林与霄就带走林长安,将他养在她们身边。
不出半日,盛宁定然丢盔卸甲,前来道歉。
如今,盛宁因为表姑娘入府,也不知在穷计较些什么!
林与霄略微沉吟片刻,向林长安道:“你这几日多与你如姑姑亲近。如儿,也麻烦你多照应安儿了。”
只要林长安在表姑娘处,不怕盛宁不主动来找她低头和解。
三人议论的当口,盛宁已经乘坐出油壁车出了侯府。
祭拜过生母的墓碑。
青岫问:“夫人可要回府?”
“不回。吩咐车夫,去择善坊。”
“择善坊......”青岫微微一愣,“您要去拜会顾太医?”
盛宁沉静点头,“老师即将告老还乡,我去看看他老人家。”
顾府,盛宁一行人是被顾太医的徒弟笑呵呵迎进去。
不过片刻,那小徒又满脸尴尬地送出来:
“侯夫人,老师的性子您知道,向来憨直,脾气又大。咱们五日后启程返乡,不若,您改日再来?”
说话间,顾太医的怒吼自院内传来:
“气死老夫了!老夫八十岁老头,收的好徒儿巴巴儿跑来劝诫,三日后不要去青楼!”
“当真荒谬!荒谬透了!”
徒弟一个踉跄,脸上笑容几乎挂不住。
盛宁微笑如常:“好。那我三日后再来拜会。”
回到车上,青澜有些担心:“顾太医会不会真恼了咱们?”
盛宁还未答话。
刚才的小徒弟去而复返,从顾府门内奔出来,赶上油壁车。
“侯夫人,老师的方子,是开给您的。还带给您一句话。”
“什么话?”
小徒弟欲言又止:“老师说,让您......养好自己身子,少管旁人屁事。”
盛宁笑了。
顾太医脾气不好,却是林长安的救命恩人。前世,若没有他日日指点盛宁,林长安只怕如今还瘫在床上,瘫一辈子。
可前世,盛宁被困于内宅。
直到老人被烧死在青楼里,身后名声尽毁。
盛宁都不曾跟他好好地道一声谢。
“多谢老师。劳烦师兄也告诉老师,”盛宁一笑,“三日后,我再来,请老师践约。”
今世,盛宁无意窥探顾太医去青楼做什么,只希望他能避过灾祸,衣锦还乡,往后余生康健,逍遥无忧。
回到侯府,盛宁被林老太太差人唤去。
松鹤堂里,老太太高坐上首。
两个女儿坐右手边,表姑娘一个人在左侧。
盛宁一进来,四双眼睛都盯着她。
“盛氏,眼看着年关将近。今年玥儿留在府中,陪我过年,她一家子人,姑爷年前也赶来。还有你表妹,这是在咱们家过的头一个年,不可简慢了。过年穿的衣裳料子,你可都预备好了?”
没人让盛宁坐,盛宁自己坐下。
“母亲记性不好,忘了。府里人四季衣裳,执衣箧的差使,早就归了霜儿妹妹管。我多年不过问了。”
“呵......”林老太太冷笑,“你如今能耐大,不管家,也不管儿子。盛氏,若你不愿当这个侯府主母,不如求我儿趁早写下休书,你自然可以什么都不管,自己逍遥去了。”
从前听到这话,盛宁总会心惊。
如今只是淡淡笑了,“侯爷想休我也容易,只要进宫求一道旨意即可。只是儿媳未犯七出,不知这休书,侯爷想怎么写。”
“盛氏,你好大胆!”林老太太高声。
可也心虚。
盛氏无过,林与霄休不了她,也不敢。
老太太一怒之下只能怒了一下。
一旁盛黛如亲手泡了滚热的茶,用托盘递到林老太太手边:
“老祖宗您别动气。如今安儿的病都好了,您别怪姐姐......”
“什么?”林老太太一愣,狐疑,“安儿病了?我怎么不知道?可是盛氏欺瞒?”
盛黛如一双大眼睛飞快眨着,一副心虚模样,掩口道:“不、不是的,想是姐姐也不知道,才未禀告老祖宗......”
“好贱妇!”
林老太太可算抓到盛宁把柄。
她一把抓起茶盏,重重扔向盛宁面门。
“儿子病了,你浑然不知,不闻不问!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