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窗外的天早已黑透,贺兰砚辰仍坐在榻边,手中捧着一卷书。
烛影摇晃,映着他高挺的鼻梁和淡色的唇,深邃的眼眸全是专注。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模样,那年他十岁,而我五岁,爹爹将他领进王府,告诉我,以后他就是我的六师兄。
他身着不合身的铠甲,衬得身形脆弱不堪,可背却挺得笔直,想把未开刃的利剑。
眉宇间凝着骇人的冷,黑眸没有半分孩童的鲜活,只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防备。
就像爹爹说的那样,像个竖起浑身尖刺的狼崽子。
贺兰砚辰十岁那年,他母后因毒害陛下的白月光瑶妃,被打入冷宫,一日后,先后自戕。
陛下因此厌恶贺兰砚辰,他被扔到军队自生自灭,爹爹不忍,收他做徒弟。
十三岁时,他立下战功,随爹回京受赏,却被圣上猜忌,有了杀心。
爹和圣上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匪浅,那一晚,爹不知和圣上聊了什么,第二日,作为皇子的他舍弃皇姓,成为爹的嫡长子,我的兄长,也成为王府的世子。
十五岁时,贺兰砚辰率亲兵追击敌军被困,是爹爹将人救回,可爹爹为护他,被一箭贯穿胸口,无力回天。
我和他一起护送爹爹灵柩回京,陛下得知真相,下旨想要了贺兰砚辰的命。
十岁的我跪在陛下面前哭喊,「皇伯伯,我已经没有爹爹了,哥哥是不是也要没有了。」
整个大殿因为我的一句话,寂静无声,一些胆小的大臣早已伏跪,龙椅上的人沉默不语,
翌日,宫里传来两道圣旨,一道封我为郡主,另一道贺兰砚辰袭王爵,成为靖安王,且无诏不得回京,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九年来,他成为了爹爹那样的人,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战神。
世人皆知,宁朝的云州不可犯,因为那里有靖安王,贺兰砚辰。
可只有我记得,北伐深夜归来时,他铠甲下的腰侧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他不吭一声扛下来。
南征大捷,他染上瘴气,九死一生,那些战功赫赫的背后,是无数的伤痛。
我知道他的痛苦和挣扎,他怕所有人都恨他,恨他害死了我爹,怕撑不起靖安王府,怕带不了那几十万靖远军。
燃至天明的烛火,窗户上那道萧瑟隐忍的剪影,都在诉说着他的艰难和不易。
他太苦了,短暂的一生都是苦的。
所以这一世,我想让他甜一些,再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