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夫君送来的坐胎药,我腹中胎儿化作一滩血水。
他亲手将未成形的胎儿放入药炉,为他捡回来的蛇女熬药。
“苗疆圣女的骨血是灵药,喝了知雨就能长生了。”
蛇女娇滴滴捏着鼻子:“谢哥哥,这贱种腥臭难闻的很。”
他们不知道,我服下那碗坐胎药之日,便是命绝之时。
我死后第三日,王朝大旱,瘟疫横行。
谢池蔚和蛇女被绑在祭坛上时,才终于明白——
他亲手杀死的,不仅是我们的孩子,更是整个王朝的国运。
谢池蔚第一次亲手为我煮药。
“鸢鸢,这是宫里求来的方子,对你和孩儿都好。”
他捧着白玉药碗,指尖被烫得微红。
看向我时,眉眼温柔地弯起来,像盛着三月春水。
那里面曾映照过我的倒影,清晰又专注。
我便是沉溺在这虚假的春水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爱我的。
至于他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时知雨,不过是因她救过他的命,他才对她多几分照顾和怜惜。
我至今记得,三个月前,谢池蔚外出围猎归来时,身边就多了这个时知雨。
他告诉我,他在西山遇险,不慎被罕见的赤瞳碧鳞蛇所伤,剧毒攻心。
是知雨不顾自身安危,吸出毒血,救了他一命。
她自己却因中了蛇毒残余,身子变得极弱,畏寒怕冷,时常心口绞痛。
“鸢鸢,知雨孤苦无依,又因救我而落下病根,我岂能弃之不顾?”
他握着我的手,眼神恳切。
“你是这王府的主母,性子最是良善大度,定能理解我的,对吗?”
我看着他眼中的信任与期盼,将那句“苗疆女子,对蛇性最是了解,赤瞳碧鳞蛇性至淫,其毒诡谲……”的疑虑咽了回去。
他是我的夫君,我信他。
于是,时知雨便以恩人的身份,在王府的揽月阁住了下来。
她确实生得极美,是一种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美。
脸色总是苍白,更衬得那双眸子水润深邃。
偶尔在光线晦暗处,那瞳孔似乎会比常人更显幽深。
她体温偏低,夏日也穿着夹衣。
身上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被浓郁香粉努力掩盖的……阴冷腥气。
她对着谢池蔚时,总是娇怯温顺,依赖无比。
“谢哥哥长,谢哥哥短”,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
谢池蔚也对她极好,亲自过问她的饮食用药,为她寻遍名医。
看向她时,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怜惜与……一种连我都未曾得到过的、带着奇异吸引力的专注。
我曾私下问过他:“池蔚,你待时姑娘,似乎格外不同?”
他怔了一下,随即坦然道:“知雨她……单纯善良,身世可怜。而且,不知为何,每次靠近她,我总觉心神宁静,仿佛……仿佛魂魄都被熨帖了一般。”
他顿了顿,握住我的手。
“鸢鸢,莫要多想,她于我只是恩人,是妹妹。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我信了。
甚至因自己那一闪而过的猜忌而感到羞愧。
直到有一次,我无意间看见时知雨在花园角落,对着一只受伤的雀鸟伸出手。
那雀鸟在她掌心颤抖。
她低头凑近,鼻翼微动,脸上竟流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迷醉神色。
而下一刻,那雀鸟便彻底僵死。
她随手将鸟尸丢弃,脸上恢复成那副无害的柔弱,仿佛方才只是我的错觉。
我心生寒意,却苦无实证。
后来,她的“心绞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每次都需要谢池蔚亲自安抚才能稍缓。
府中开始有流言,说时小姐的病,需要极珍贵的药引方能根治。
再后来……我便有了身孕。
谢池蔚欣喜若狂,对我也愈发体贴。
我抚着尚未隆起的小腹,满心以为幸福触手可及,将那点关于时知雨的不安深深埋藏。
可我万万没想到,那所谓的“珍贵药引”,竟会应在我这腹中胎儿身上!
我更不知道,谢池蔚口中那个“单纯善良、身世可怜”的孤女时知雨,根本不是什么人族!
她是灵蛇窃取人族气运所化的半妖——蛇女!
天性冰冷贪婪,尤嗜窃取至纯灵蕴以补自身残缺。
而苗疆圣女及其血脉,正是这世间至纯灵蕴之一!
她接近谢池蔚,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她需要借助谢池蔚这永宁王的身份,接近身为圣女的我。
最终,得到我腹中那凝聚了先天之精的孩子,助她褪尽妖形,彻底化人!
谢池蔚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他捡回来的这个“可怜”女子,需要圣女的骨血做药引才能活命。
而他,选择牺牲我们的孩子。
那时我想,他能够亲手为我煮药,他肯定是爱我们的孩子的。
他唤我鸢鸢时,眉眼总会弯起来,像盛着三月春水。
我便是沉溺在这虚假的春水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爱我的,只是时知雨救过他的命,他才对她多几分照顾。
直至腹中猛地一阵绞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生生剥离,撕扯着我的血肉。
我才意识到不对。
我疼得蜷缩在榻上,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池蔚……池蔚……”我下意识喊他的名字,手胡乱地往旁边抓去,却只抓到一片冰凉的锦缎。
守在外间的侍女听到动静冲进来,看到我身下洇开的血色,吓得尖叫出声。
“王妃!快,快去请王爷!请大夫!”
混乱的脚步声,惊恐的呼喊,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却唯独没有他的。
血越流越多,温热粘稠的液体从我身体里不断涌出,带走我全部的气力和希冀。
小腹下坠的痛楚清晰得可怕,有什么正从我体内剥离。
我的孩子……我和池蔚的孩子……
意识模糊间,我看见他疾步冲进来的身影,玄色的衣袍带着室外的寒气。
我努力伸出手,想抓住这最后一根浮木。
“池蔚……孩子……我们的孩子……”
可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径直越过我瘫软在血泊中的身体,扑向床边那摊刺目的红。
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盅,动作那样急切,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疯狂。
然后,在我涣散的瞳孔倒影里,我看见他——我的夫君,永宁王谢池蔚,用一把玉匙,小心翼翼地将那团从我体内流出、尚未成形的血肉,舀入了那白玉盅中。
那团微小的,曾在我腹中悸动过的血肉。
“不……”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不要……”
他听到了,动作一顿,终于侧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冰冷,陌生,没有一丝温度,更不见半分痛失骨血的悲戚。
“鸢鸢,”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知雨需要这味药引。”
药引?
我的孩子……是我孩儿的性命?
为什么要拿我的孩儿当药引?
我突然想起祖母曾说过:
“人族有圣,承天命,载地运,其血脉至纯,尤以腹中初孕之胎,乃先天一点纯阳(阴)未散,为无上圣药。
取之炼化,可蜕凡胎,化仙骨,得长生。”
巨大的荒谬和绝望瞬间攫住了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
眼前阵阵发黑。
快要晕过去时,我看着他捧着那盅盛着我们孩儿血肉的白玉,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身影决绝,没有半分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