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凝滞得像一块厚重的、不断下压的冰。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在深蓝的暮色中勾勒出一片繁华喧嚣,却丝毫透不进这间顶层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静默。
陆聿珩俯身,双手撑在宽阔的红木办公桌上,深邃的眼眸紧锁着几步之外那道纤细的身影。他问出的那个问题,像一道锋利的闪电,劈开了两人之间维持了近三个月的、薄如蝉翼的平静假象,也精准地切中了栖雀那层精心编织的、名为“沈栖雀”的伪装下,最脆弱、最不能见光的部分。
栖雀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血液倒流,四肢冰凉,耳边嗡嗡作响,只有陆聿珩那低沉而清晰的质问,反复回荡——“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惯常的冷漠或审视,而是一种近乎锐利的探究,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剐出来,放在放大镜下仔细检视。他离得这样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极淡的烟草味,是一种专属于他的、带着强势压迫感的气息。
她必须给出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暂时放下疑虑,却又不能完全消除他警惕的答案。一个看似合理,又能将一切推给早已逝去、无法对证的母亲,从而为自己争取时间的答案。
栖雀的手指在身侧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得以集中。她慢慢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极轻地、颤抖着呼出,眼眶几乎是瞬间就泛起了一层薄红,不是伪装,而是真实情绪被挤压到极限的生理反应。她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像风雨中濒临破碎的蝶翼,目光在接触到他的视线时,像是被烫到般飞快地垂落下去,避开了他锐利的审视。
“是……是我妈妈的笔记。” 她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细弱而破碎,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她生病前,很喜欢看财经新闻,会做剪报,还有一些……很旧的,关于投资、市场的笔记,很厚,很多本。她……她生病后,那些东西都被扔在……扔在我们以前住的阁楼杂物间里,没有人要。我来陆家前,收拾东西,舍不得丢,就……就偷偷带过来了几本……”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肩膀也开始微微发抖,是那种陷入痛苦回忆、强忍着悲伤的抽噎。她没有说谎,母亲苏婉清确实有做笔记的习惯,也确实留下了不少资料。只是,那些笔记大部分是零散的,不成系统,远不足以支撑她“恰好”能抓住如此核心、非专业的风险点。但她只需要提供一个模糊的、能引起一丝同情的、指向过去的、死无对证的来源。
“笔记?”陆聿珩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只是维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在她脸上,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捕捉着她声音里每一丝颤抖的韵律。
“嗯……” 栖雀用力点头,眼泪终于滚落下来,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留下两道清晰的湿痕。她看起来那么脆弱,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悲伤和恐慌淹没。“我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就翻翻看。那些笔记,字很潦草,好多专业名词……我也看不懂,就随便看看。刚才……刚才在会议室,听到他们说什么……能源部长,好像……好像有印象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然后……然后脑子里就突然冒出,妈妈笔记里好像提过一句,说那个新部长……背后很复杂,上台后政策会变……”
她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完全是凭借“模糊记忆”在拼凑,甚至带着不确定的口吻,像是溺水的人慌乱中抓住一根稻草,急急地想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但她的眼泪是真实的,那种提到母亲时的哀恸和思念,也是真实的。这是她最大的保护色,也是她唯一能赌的、或许能触动他一丝情绪的点。
陆聿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流泪。办公室的灯光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具体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也格外深沉。
时间在静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栖雀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血液在耳膜里冲撞,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她在赌,赌他内心深处或许还残存的一点,对她“悲惨”身世的、微不足道的、甚至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同情,以及对他那位“契约妻子”身份的最基本的、不容他人染指的掌控欲。
就在栖雀几乎要支撑不住,膝盖发软的时候,陆聿珩直起了身。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绕过办公桌,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他高大的背影在灯火映衬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寂冷漠。
“下周,我会让徐特助给你一份陆氏旗下某家慈善基金会的简介和一些过往项目资料。”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几乎要将人灵魂都撕开审视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你看一下,告诉我有什么想法。不需要专业意见,就说……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观感。”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依旧深沉,却少了几分方才那种令人胆寒的逼问。他平静地补充了一句,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项工作安排:“你既然能对商业的东西有‘印象’,那也许,能对基金会这种更感性的东西,有点不同角度的‘感觉’。”
这不再是质问,而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是,一种新的、更温和的观察方式。他给了她一个台阶,也给了自己一个继续观察的理由。
栖雀的心,稍稍落回了一点实处。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手,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陆聿珩不再看她,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仿佛她已不存在。“你可以回去了。”
栖雀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转身,脚步有些发飘地走向门口。在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时,她停顿了一瞬,回头,用哭过后微红的眼睛,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埋首于文件中的男人。他神色专注,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场几乎让她崩溃的对峙,对他而言,不过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没有再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冰冷的金属门把手,被她手心的冷汗浸得濡湿。
回到副楼那个空旷冰冷的客房,栖雀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缓缓地、脱力般滑坐在地。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得肋骨生疼。眼泪已经不流了,但那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寒意,却顺着脊椎一寸寸蔓延上来。
她知道,这关暂时是过了。陆聿珩似乎接受了那个“母亲笔记”的借口,或者至少,他暂时不打算深究。但她更清楚,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绝不会轻易消失。他给她基金会资料,不过是将她放在一个更近、更便于观察的地方,用另一种方式,继续他的审视。
她蜷起腿,将脸埋在膝盖上,身体因为紧绷过后骤然的放松而微微颤抖。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在办公室里,他低头逼近时,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那一刻,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彻底暴露了。
不,不能自乱阵脚。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苏婉清的笔记是真实存在的,这是她最安全的挡箭牌。陆聿珩既然没有立刻拆穿,就说明他还没有确凿证据,只是在试探。只要她不再“越界”,不再展现任何“出格”的敏锐,维持好“偶尔灵光一闪的可怜孤女”形象,暂时还是安全的。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陆聿珩没有再来找她,也没有再提过任何关于会议或是基金会的事情。他依旧很忙,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归。栖雀也乐得扮演一个安分守己、深居简出的陆太太,每日除了在花园里散步,就是窝在书房看书,只是这次,她看的都是一些与商业、金融完全无关的、关于艺术、园艺或者烹饪的闲书。
但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天清晨,栖雀刚在餐厅坐定,准备用早餐。陈妈神色略显异样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今早刚送到的新财经杂志,以及一个平板电脑。她的目光在栖雀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东西放在了栖雀手边。
“太太,这是今早的杂志。还有……今天的网络头条,您可能需要看一下。” 陈妈的声音比平时更轻,也更谨慎。
栖雀心头一跳,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拿起平板,指尖有些冰凉,划过解锁屏幕。娱乐版头条,加粗的黑色标题,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视网膜上——
《陆氏新主母夜会神秘男,豪门婚姻暗藏风波?独家揭秘陆聿珩新婚妻子沈栖雀与前男友的隐秘过往!》
标题下方,配着几张照片。照片的像素不算太高,角度也有些刁钻,但足以看清,是在一家咖啡馆的露天卡座,她和一个男人对面而坐。男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和一双隔着镜片、看不太清神情的眼睛。而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素颜,头发松松挽着,正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表情专注,眉头微蹙,像是在讨论什么严肃的问题。
那是她上周,私下里去见顾言澈,为了拿到父母旧案的一些关键纸质线索。那地方明明很隐蔽,他们也足够小心,怎么会……
文章内容更是极尽耸人听闻之能事,用“知情人”的口吻,绘声绘色地描述“陆太太”如何在婚后依然与“前男友”藕断丝连,私下密会,暗示她嫁给陆聿珩动机不纯,甚至暗指她可能在为外人(暗指顾言澈)窃取陆氏商业机密。文中还隐晦地提到,这位“前男友”似乎身份神秘,背景复杂,与陆氏的某些竞争对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文章下面,评论已经炸开了锅。各种不堪入目的猜测、辱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嘲讽,甚至还有恶毒的人身攻击,如潮水般涌来。无数道目光,仿佛穿透屏幕,化作了实质的利箭,要将她万箭穿心。
栖雀握着平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她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这不是沈惊霓那种小打小闹的讥讽,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目的明确的、要彻底毁掉她的名誉,甚至可能危及她在陆家地位、动摇陆聿珩权威的舆论风暴!是谁?是沈家?是陆家的对手?还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针对“青鸟”的力量?
陈妈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餐厅里的佣人们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低下头,放轻了动作,连刀叉碰撞盘子的声音都几不可闻。
栖雀放下平板,端起水杯,想喝口水润一润干涩的喉咙,却发现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杯子里的水晃荡着,险些洒出来。她强迫自己镇定,深吸一口气,将水杯轻轻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在这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主楼的方向传来沉稳而迅疾的脚步声。很快,陆聿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他已经穿戴整齐,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显然是准备去公司。只是此刻,他脸上惯有的那种冷峻平静,被一种沉郁的、山雨欲来的寒气所取代。他手里,捏着另一份几乎一模一样的报纸,目光在触及栖雀惨白却努力维持镇定的脸时,微微顿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发问,也没有看陈妈和周围的佣人,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静静地看着栖雀。那目光,比在办公室里那次,更沉,也更冷,像暴风雪来临前,海面上凝聚的、深不见底的墨色。
餐厅里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落针可闻。
栖雀放下水杯,缓缓站起身,迎向他的目光。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喉咙也干涩得发疼。但她必须开口,必须解释,即使这解释在铺天盖地的污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是真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但很清晰,“那篇文章里的东西,大部分是捏造的。照片上的人,不是我什么前男友。他是……我母亲以前的一位朋友,姓顾,是位……自由职业者,在信息咨询方面有些门路。我找他,是因为……是因为我想了解一些,关于我母亲当年生病前的事情,一些……她没告诉我的事。”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带着被诬陷的无助和焦急。她不敢提父母旧案,只能含糊地指向母亲的过去。“我们只见过两次,都是在公共场合,而且都有其他人在场。我们没有谈过任何与陆氏、与生意有关的事情,更不可能牵扯到什么商业机密。”
陆聿珩没有打断她,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听着。直到她说完,他才缓缓抬起手,目光落在手中的报纸上,然后,手指收紧,那份印刷精美的纸张瞬间在他掌中皱成一团,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随手将纸团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动作随意,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道。
“我知道了。” 他只说了三个字,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但栖雀却感到一阵更深的寒意,从脊背爬上来。他知道了?知道什么?知道她在说谎?知道顾言澈的真实身份?还是仅仅知道,她私下见了外人,惹出了麻烦?
陆聿珩不再看她,转向一旁的陈妈,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通知法务部和公关部负责人,半小时后,一号会议室等我。”
“是,先生。” 陈妈连忙应下,快步退了出去。
他又看向餐厅里噤若寒蝉的佣人们,目光扫过,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在外面听到任何议论。如果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陆氏不需要这样的员工。”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连连应是。
最后,他的目光才重新落回栖雀身上,依旧是那种看不出情绪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翻涌着某种她暂时无法解读的暗流。
“你,”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来自上位者的裁决力量,“这两天不要出门,不要看新闻,不要接任何陌生电话。这件事,我来处理。”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停留一秒,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餐厅。留下栖雀一个人,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心却因为那句“我来处理”,而诡异地漏跳了一拍。
他……是信了她?还是仅仅因为,她是“陆太太”,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她的丑闻,就等同于他的丑闻,必须被清除?
栖雀不知道。但很快,她就见识到了,陆聿珩口中的“处理”,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整个海城的传媒圈,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却异常迅疾猛烈的风暴。最先报道那篇绯闻的《星闻周刊》,在当天上午就收到了陆氏集团法务部措辞严厉、列举了数条涉嫌诽谤、侵犯隐私、损害商誉等罪名的律师函,并正式提起名誉权诉讼,索赔金额高达天价,足以让这家靠八卦起家的小媒体直接破产。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主流媒体、网络平台,都收到了一封来自陆氏集团的官方声明。声明措辞严谨,语气强硬,直接否认了所有不实报道,并明确指出所谓“夜会神秘男”照片中的男士,是陆太太母亲生前一位故交的后人,与陆太太见面是为处理其母亲生前遗物等私事,属于正常人际往来。声明强调,陆聿珩先生与夫人沈栖雀女士感情稳定,任何捏造、传播不实信息的行为,陆氏都将追究其法律责任,绝不容忍。
声明发出不到一小时,最初发布和转载那篇文章的网络大V、营销号纷纷开始删帖,并陆续发布道歉声明,语气惶恐,撇清关系。那些原本在网络上狂欢的恶意评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夜之间,那场来势汹汹的舆论海啸,就被人为地、强行地按下了停止键,并且迅速退潮,只留下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的沙滩。
傍晚时分,当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镀上一层暖金色时,栖雀接到了徐特助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徐特助,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恭敬,但仔细听,能听出几分不同以往的微妙。
“太太,关于今天那篇不实报道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撰写和发布那篇文章的记者,《星闻周刊》的主编,以及背后提供线索和照片的线人,都已经查清楚了。相关证据已经移交警方,警方将以诽谤罪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立案侦查。陆总的意思,这件事到此为止,后续法务会跟进,您不必再为这些无稽之谈烦心。”
“线人?” 栖雀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脱口而出,“是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徐特助的声音放得更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初步调查显示,线索指向沈惊霓小姐的助理。但……沈小姐本人似乎并不知情,是她助理私下与记者接触,提供了您的一些基本信息,并暗示您过去在纽约生活时,与一些背景复杂的人有来往。不过,照片的来源,还在追查中,似乎……并非来自那位助理。”
沈惊霓。果然是她。栖雀闭了闭眼,心头的寒意更甚。沈惊霓的助理?恐怕只是推出来的替罪羊。以沈惊霓的性子,就算不是亲自出面,也绝对脱不了干系。至于照片的来源……不是助理,那会是谁?难道顾言澈也被人盯上了?还是说,这背后另有其人,目标不仅是她,更是陆聿珩,或是她隐藏得更深的那个身份?
“陆总……知道是沈惊霓吗?” 她问,声音有些干涩。
“陆总知道。” 徐特助回答得很简略,没有多言。
栖雀明白了。陆聿珩知道了是沈惊霓,但他没有对沈家直接动手,只是处理了“肇事”的媒体和“线人”,这已经是看在沈家是姻亲的份上,给沈国明留了脸面,也是一种警告。但以沈惊霓的愚蠢和记仇,这次没能扳倒她,反而被陆聿珩雷霆手段镇压,恐怕只会更加嫉恨,后续的麻烦不会少。
“另外,” 徐特助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陆总让我转告您,关于您母亲故交后人的事,既然是处理私事,陆氏不会干涉。但为免再生事端,也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日后若有类似往来,建议提前知会一声,陆总会安排更安全、私密的地点。这是陆总的意思。”
栖雀握着电话的手指,倏然收紧。这不是商量的口吻,是通知,是命令。他“处理”了这件事,平息了风波,同时也划下了一条清晰的红线。她的行动自由,她与顾言澈的联系,都必须在他的掌控之内。这是保护,也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容抗拒的掌控。
“……我知道了。谢谢徐特助,也……请替我谢谢陆先生。” 她低声说,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挂了电话,栖雀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沉入夜色的城市。远处,陆氏集团总部大楼的灯光,在暮色中璀璨夺目,像一座伫立在权力顶端的冰冷灯塔。陆聿珩用最直接、最铁血的方式,将一场足以毁掉她的舆论风暴,扼杀在了摇篮里。他维护了她的“名誉”,或者说,维护了陆太太这个身份不容侵犯的“体面”。
可这维护背后,是更深的怀疑,是更严密的监控,是更不容挣脱的束缚。他知道她有所隐瞒,他未必全信她的解释,但他依然出手了。为什么?仅仅是为了陆家的脸面?还是因为……哪怕只是一点点,他开始觉得,她这个“陆太太”,或许并非全无价值?
栖雀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按在冰凉的玻璃上。玻璃倒映出她苍白的脸,和那双此刻因为复杂情绪而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
这场突如其来的绯闻风暴,暂时平息了。但她知道,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陆聿珩的审视不会停止,沈惊霓的敌意不会消失,而那个拍下照片、并将照片提供给媒体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她和顾言澈的联系,是否已经暴露?父母旧案的线索,又会不会因此中断?
太多疑问,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而陆聿珩那句“我来处理”,和他划下的那道红线,是保护,是警告,也像一道新的、更复杂的枷锁,将她与他,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