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平牵着狗娃的手,走过村口那棵老槐树。阳光斜照在两人身上,影子拉得很长。狗娃还在说着崖边的事,声音清亮,手一直抓着他的衣角。
他没打断。
直到看见父亲站在家门口,手里拿着旱烟袋,静静望着他们。
叶青平停下脚步,轻轻拍了拍狗娃的肩:“你先回家吧。”
狗娃点点头,转身跑了两步,又回头喊:“叔,我明天还能来找你玩吗?”
叶青平笑了笑:“能。”
孩子跑远了。他慢慢走过去,站到父亲面前。
“救了人?”叶老爹开口,声音低沉。
“嗯。”
“用了玉牌里的东西?”
叶青平一顿,点头:“用了点医术,稳住他心神。”
叶老爹没说话,转身往屋里走。叶青平跟进去,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堂屋很安静。墙上挂着祖宗画像,香炉里还有未燃尽的香头。叶老爹坐在木椅上,把旱烟袋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你今天用的那股气,是不是比前天弱了些?”
叶青平一愣。
前天他在山林里一声轻喝,百兽奔逃。那时体内热流畅通无阻,像江河奔涌。可刚才救人时,虽然顺利,但最后那一口气送出去,总觉得有点吃力,像是从井底再打一桶水,得用力才行。
他没想到父亲会问这个。
“是有那么点不一样。”他说,“我以为是刚学会,还不熟练。”
“不是不熟练。”叶老爹抬头看他,“是你不知道规矩。”
“什么规矩?”
叶老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块玉牌,是我们叶家老祖留下的。他本事通天,但也知道,这种力量不能乱用。所以设了限。”
叶青平皱眉:“限制?”
“每月只能全力施展一次。”叶老爹盯着他,“不管是打架、医人,还是用玄术,只要动用全部本事,就只能一次。过了这个数,轻则经脉受损,重则折寿。”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叶青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只手刚刚救了人,现在还带着孩子的体温。他以为这股力量是无穷的,只要愿意就能用。可现在听来,它像一把刀,锋利,但有寿命。
“那我前天驱兽……”他问。
“没尽全力吧?”
“就试了一下,意念一动,它们自己跑了。”
“那就是小用。日常调理气息、赶个野兽、治个轻伤,都不算破限。但要是拼尽所有本事去救人、对敌,那种程度的发力,一个月只有一次机会。”
叶青平坐下了。
他想起狗娃挂在崖边的样子。如果那天他不用全力,孩子可能就掉了下去。可如果当时他真的用了全力,而现在又有更重的病人抬进来,他怎么办?
“要是有人快死了呢?”他问。
“那就看值不值。”叶老爹说,“你得想清楚,这一‘次’用在哪件事上。救一个人,保一个村,还是留着防大敌?这不是力气活儿,是选择。”
叶青平没说话。
他第一次觉得,这块贴身戴着的玉牌,不只是传承,更像是秤。每用一次,就得称一称份量。
“你娘走得早。”叶老爹忽然说,“你小时候发烧,我想用玉牌救你,但我没学全本事,不敢乱来。后来你好了,我也就明白了——有些事,不能靠侥幸。”
他拿起旱烟袋,点了火,吸了一口。
烟雾升起来,遮住了他的脸。
“你现在有了本事,比我强。但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怕,是让你懂。力量越大,越要稳。”
叶青平站起来,走到墙边。他伸手摸了摸香炉,指尖沾了点灰。
“那我现在还能用吗?”
“小用可以。只要你被逼出最后一成力,就不会反噬。”
“我记住了。”
他走出堂屋,外面天还没黑透。院子里有只母鸡带着小鸡在啄食,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几个孩子在路边玩石子,笑声远远飘过来。
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拿出玉牌。
青色的牌子在掌心发着微光,温温的,像有心跳。
他回想起前天夜里跃过峡谷的情景。身体轻得像能飞,一脚蹬在岩壁上,人就腾空而起。那时他没觉得累,也没想过代价。
现在他知道,那种状态,一个月只能有一次。
他闭上眼,回忆救人时的气息流转。输入体内的热流,是从右手指尖送出的,顺着脉络走,一点点压住孩子的慌乱。那不是爆发式的使用,而是控制,是引导。
所以他没破限。
但他也知道,真到了生死关头,温和的手段未必够用。
比如将来遇到重伤之人,五脏移位,血脉断裂,必须一口气打通全身经络——那种医术,才是真正的“全力”。
他不能随便用。
也不能不用。
他睁开眼,看着手中的玉牌。
“能用一次,就要用在最该用的地方。”他低声说。
风从院外吹进来,掀动了他的衣角。玉牌上的光闪了一下,又暗下去。
他把牌子收好,贴身放着。
这时,隔壁传来脚步声。王二狗探出头,看了他一眼,嘿嘿笑了一声:“叶哥,听说你跳崖救人?真有你的!”
叶青平抬头:“瞎传的,我没跳,就是下去接了一下。”
“那你也是飞下去的!”王二狗走近几步,“我昨儿还梦见你踩着云走路,是不是练成了?”
“做梦别当真。”
“那你到底有没有本事?让我看看呗?”
叶青平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想看?”
“当然!”
叶青平抬起右手,隔空一点。
王二狗脚边的一块小石头突然弹了起来,飞起半尺高,又落下。
王二狗瞪大眼:“你……你会这个?”
“小把戏。”叶青平收回手,“够吓人吗?”
“太吓人了!”王二狗后退一步,“你别对着我点啊,我怕被打穿!”
“放心。”叶青平站起身,“我不拿你试招。”
王二狗挠头:“那你这本事,能天天用不?”
叶青平顿了一下。
“不能。”他说,“有些东西,用多了会坏。”
王二狗不懂:“啥会坏?”
“我自己。”
他没再多说,转身进了屋子。
天快黑了,炊烟一缕缕升起。
他坐在床沿,听着外面的声音。
狗娃在家门口喊他名字,被他娘叫回去吃饭。
王二狗还在院子里嘀咕:“一次?啥意思嘛……”
叶青平没理。
他把手放在胸口,感受体内那股热流。
它还在,稳定,温和。
但深处有种隐约的滞涩感,像一根绳子绕了半圈,还没拉紧,但已经存在。
他知道那是警告。
不是现在发作,而是提醒他——
别贪。
别浪。
别把命当草芥。
他躺下,闭上眼。
明天的事不知道。
但现在他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是无敌的。
他只是有机会做对的事。
就够了。
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在喊:“叶家在吗?叶青平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