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屋顶时,叶青平正收拳立定。他站了半炷香时间,体内热流走完三十六周天,额头没出一滴汗。这具返老还童的身体比从前好用太多,哪怕昨夜连救七人,今日照样精神饱满。
可那只乌鸦不对劲。
它不是从树上惊起,而是从坟地方向直冲出来,飞得又低又急。叶青平眯眼盯着它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摸向腰间玉牌。牌面温热,边缘一道血丝状纹路微微发亮。
他转身回屋,把玉牌放在桌上对着晨光看。血纹比平时多了一分躁动,这是外邪将动的征兆。他想起昨夜梦里有铁器入火的声音,当时以为是幻觉,现在看来,有人在祭刀。
叶青平换了身粗布衣出门,脚踩千层底布鞋,走得不快不慢。他绕到后山小路,这条道通向废弃磨坊和村外坟地,寻常村民少走。泥地上有新踩的痕迹,脚印深,带拐杖戳出的小洞。他蹲下细看,杖尖偏左,说明那人右腿不便——正是王二狗的旧伤。
往前二十步,草丛里有一块焦黑布片。他捡起来,红布烧剩巴掌大,一角还连着刀柄残木,上面刻着“祖传防身”四字。火痕新鲜,最多不过两个时辰前烧的。
他凑近闻了闻,布料混着朱砂味和灰粉气息。这不是普通祭祀,是冲着他来的邪术准备。王二狗想借阴势破阳局,拿他的名声开刀。
叶青平把布片收进袖中,原路返回村子。他没回家,而是去了村口老槐树下的茶摊。几张矮桌摆着粗瓷碗,几个樵夫正在歇脚喝茶。
他坐下要了一碗大麦茶,坐在角落不动声色。耳朵却已展开听微术,能从嘈杂人声里拎出特定气息对应的言语波动。
半个时辰后,李癞子晃了过来,在另一桌坐下。他刚坐下就压低声音对旁边人说:“今早又去了,烧了刀。”
对方问:“他说啥?”
“说要等他累倒。”
叶青平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温刚好。
没过多久,赵三炮也来了。他脖子上挂着铜哨,进门就找李癞子。两人凑一块儿,声音更轻,但逃不过叶青平的耳识。
“油呢?”李癞子问。
“藏好了,在东沟柴堆下面。”赵三炮答,“三桶,够点两轮。”
“火头定哪天?”
“等他连治三天病人再说。昨天抬进来五个,今天肯定还有。再撑两天,他就得趴下。”
叶青平放下茶碗,碗底磕在桌上发出轻响。两人立刻住嘴,左右张望。他低头吹气,假装在吹茶叶沫子。
他们说的是他。连救五人耗力巨大,每月只能全力施展一次的限制,竟被人摸清了规律。这绝不是临时起意,是盯了他许久。
他喝完茶起身离开,路过两人身边时脚步未停。没人察觉他听过每一句话。
回到家中,他关紧门窗,取出随身罗盘和黄纸。指尖沾唾,在黄纸上画出奇门格局。以自己为中宫,死门落在王二狗方位,东南巽位赤气翻涌——主火灾。天心星受克,医者将遭污名攻击。
果然是冲着毁他名声来的。
他站起身检查院内阵法。驱邪镇煞阵还在运转,符线完整,镇魂钉稳固。他又从柜中取出三枚铜铃,分别挂在屋檐四个角,每只铃内置一枚惊神符。只要有人怀恶意靠近三十步内,铃声必响。
接着,他把几瓶备用丹药搬到后院石窖藏好。万一真起火,至少还能保住救治物资。
做完这些,他坐在堂屋中央闭目调息。体内的热流缓缓运行,玉牌贴在胸口,随时感应外界异动。
他知道王二狗不会善罢甘休。一个被当众废掉七天光明的人,心里那股恨早就烧成了火。但他没想到对方会走到请阴兵、祭邪术这一步。
更没想到的是,对方已经掌握了他能力的弱点。
这不再是村霸闹事,而是有计划的围猎。背后可能不止王二狗一人,或许还有其他势力在暗中推波助澜。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天色渐暗,远处传来狗吠声。村中灯火陆续亮起,最亮的一户还是他家院子。门口虽无排队,但窗缝里透出光亮,说明仍有病人在等。
他起身点亮油灯,翻开一本旧册子。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手札残页,记载了些基础武学与玄门常识。他本打算等风头过去再研读,但现在必须提前开始。
敌人已经在布局,他不能再被动防守。
他逐字看下去,遇到不懂处便用笔标注。看到“反侦术”一节时停下,上面写道:“凡欲行阴谋者,必先察敌动静。若敌隐而我不察,则危矣。”
他合上册子,走到门前拉开一条缝。夜风拂面,院中扫帚静静靠墙,铜铃无声。
一切如常。
可他知道,风暴已在路上。
第二天清晨,他照例练拳。动作沉稳,呼吸均匀。打完一套拳,他站在院子里喝了碗米粥,然后去给昨日留宿的病人换药。
中午时分,他又去了茶摊。
这次他穿了件深色短打,坐在靠外的位置。刚坐下不久,就看见王二狗拄着拐从后山下来。那人走路慢,脸上蒙着布条,右手插在袖子里。
他在茶摊外站了片刻,没进来,转身往磨坊方向去了。
叶青平没动。他知道对方是在试探他是否有所察觉。如果他立刻跟上去,反而暴露自己已掌握情报。
他继续喝茶,听着周围闲谈。
“听说王二狗昨天去坟地烧东西?”
“可不是嘛,我放牛路过,看见火光。”
“他是不是想求鬼神帮他报仇啊?”
“别瞎说,小心招祸。”
叶青平默默记下这些话。村民也开始议论了,说明王二狗的动作不小。
他喝完茶回家,先把今天收到的草药分类晾晒。然后取出玉牌,用指腹轻轻摩挲。血纹依旧浮动,但比昨日稍弱。
他把牌收回怀里,走进后院石窖。打开暗格,里面藏着一把短剑。这是父亲早年给他的防身之物,从未出鞘。
他抽出剑看了看,刃口锋利,寒光逼人。
他握剑站了片刻,又缓缓归鞘。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慢。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
脚步停在院墙外,停留了几息,又慢慢远去。
他站在原地,手按在剑柄上。
铜铃没响,说明那人没带杀意进来。
但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他转身走向堂屋,拿起那本旧册子,翻到“设伏篇”。上面写着:“善战者,制人而不制于人。”
他坐下来,开始一笔一笔画出自家院子的布局图。在东南角标了个红点,那是最容易被火攻的位置。在后墙缺口处画了两道线,准备加装机关。
外面天色渐暗,风刮过屋檐,铜铃轻轻晃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门外。
一只麻雀落在院中扫帚柄上,啄了两下地面,飞走了。
他低下头继续画图。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