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更新时间:2025-12-09 10:47:18

苏昭昭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好不容易蹭到自家院门口,还没等伸手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苏老太那格外热络又带着几分炫耀的大嗓门,中间还夹杂着另一个陌生女人略显尖利的笑声。

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地闪身躲到院墙边的柴火垛后面,竖起了耳朵。

“……王媒婆,不是我吹,我家这大孙女月月,那是顶顶能干又孝顺的,模样也周正。这找对象啊,怎么也得是个城里的工人,吃商品粮的才行!”这是苏老太的声音。

“哎呦,老嫂子,您放心,您家的姑娘,那在附近几个村都是出了名的好。城里的好后生,我肯定紧着给您家月丫头留意!”这是那个陌生女人,想必就是王媒婆。

苏昭昭心里冷笑,这是开始给苏月月张罗了?她继续往下听。

果然,苏老太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还有我家那个二孙女,昭昭。那丫头可是正经的高中生,马上就要毕业了,长得嘛……随她娘,白净,比月月更出挑些。不过这彩礼嘛……可不能按一般姑娘算,少说也得这个数!”苏昭昭隐约听到似乎是手掌拍了一下的声音。

王媒婆立刻心领神会,声音带着谄媚:“五百?哎呦,高中生,长得又好,那是值这个价。您放心,能出得起这个数的人家,我手上还真有,县里的,有正经工作,在肉联厂上班,杀猪卖肉的。就是……唉,前头那个媳妇福薄,病死了,留下两个半大小子。男人嘛,今年也才四十几,正当壮年,您家小孙女只要真像您说的那么漂亮,保准能被看上。这嫁过去就是现成的娘,立马就能当家作主!”

苏昭昭听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四十几岁,杀猪的,死了老婆,两个拖油瓶。

这就是她奶给她找的“好人家”?还当家作主?去给两个陌生小子当后妈叫当家作主?这偏心眼的老太婆,真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她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掀了桌子。但残存的理智拉住了她。硬碰硬现在吃亏的肯定是她。她爸苏老二积攒了半个多月的负面情绪,估计就差一个爆发的导火索了。

眼下这事,不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她强压下怒火,悄无声息地退开,没有进家门,而是转身朝着田埂走去——她得去找她妈李彩凤。

母女俩必须得配合演一出戏,好好逼一逼她那个榆木疙瘩爹了。

再不分家,她真怕自己哪天控制不住,拿菜刀跟这老虔婆同归于尽!

晚饭时分,苏家堂屋气氛诡异。苏老太难得地和颜悦色,一个劲儿地给苏月月夹菜,嘴里还念叨着:“月丫头,多吃点,今天王媒婆可说了,要给你寻摸城里的好对象呢!到时候嫁过去,可是享福的命!”

苏月月心里门清她奶的算计,但听到“城里对象”,面上露出点期待和娇羞,但她内心开始急了,她这才刚开始赚钱,她是绝对不会呆在这个小县城的。京市才是她的舞台。

大伯母也在一旁帮腔,笑得见牙不见眼:“就是就是,我们家月月模样好,性子也好,嫁到城里是应该的。到时候也能帮衬帮衬你大哥不是?”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女儿嫁得好,彩礼少不了,还能贴补儿子,说不定还能让亲家帮儿子把临时工转正了。

大伯苏老大闷头吃饭,没吭声,但神情显然是支持的。

整个饭桌上,没人提一句给苏昭昭相看的事,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李彩凤冷眼瞧着,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老太婆,是想跳过他们这亲爹亲妈,直接把她闺女给卖了啊,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结束,碗筷收拾干净。一家四口回到那间低矮破旧的西厢房。

油灯下,李彩凤把门关严实了,脸色铁青。苏昭昭站在母亲身边,垂着头不说话。

苏老二察觉到气氛不对,有些不安地问:“孩子她娘,咋了这是?”

李彩凤猛地抬头,眼睛喷火似的盯着苏老二,声音压得低低,却像锤子一样砸在他心上:“咋了?你还好意思问咋了?你妈今天找媒婆来了,你知道她给你闺女昭昭说了个啥样的人家不?”

苏老二一愣:“啥……啥人家?”

“县里肉联厂杀猪的,四十几了,死了老婆,留下两个半大小子。彩礼五百块!你妈已经跟媒婆拍板了!”

李彩凤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苏老二,我告诉你,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妈这是根本不把我们二房当人看,月丫头要找城里工人,我们昭昭就得去给杀猪的当后娘?凭什么?”

苏昭昭适时地抬起头,眼圈泛红,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爸……” 委屈又无助。

苏老二如遭雷击,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白天干活时儿子疲惫的身影,妻子日渐憔悴的面容,女儿惊恐委屈的眼神,还有老娘那毫不掩饰的偏心……这大半个月来积压的所有不满、憋屈和愤怒,在这一刻被“杀猪的”、“后娘”、“五百块”这几个词彻底点燃了!

李彩凤看着丈夫剧烈变化的脸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使出了最后一击。

她斩钉截铁地说:“苏老二,我今天把话放这儿,要是不分家,咱们俩这夫妻也别做了。你回去跟你妈过去吧!我带向东和昭昭单过。反正跟着你,我们娘仨也是被欺负死的命。”

“分家”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开。苏向东也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爹。

苏老二浑身一颤,看着面前态度决绝的妻子,再看看一脸期盼和恐惧的儿女,又想起老娘那令人心寒的算计,这个老实巴交、被压抑了半辈子的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困兽般的呜咽,双手死死抱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