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风暴前夕与脆弱边界 (7000+字)**
露台上的冷风仿佛吹进了苏晚晴的骨缝里，让她从内到外都感到一种僵硬的寒意。顾域留下的那句话，像魔咒般在她脑海里盘旋——“等我主动去找他”。
耻辱和愤怒灼烧着她的理智，但更深层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清醒。顾域撕开了她一直试图维持的光鲜表象，将她不愿面对的灰色地带和妥协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他说的对，她和沈皓明，和恒基，早已在利益的泥潭里陷得太深，并不像她自我标榜的那般清白。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被情绪左右的时候。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丝和裙摆，重新戴上那副冷静自持的面具，转身走回宴会厅。
厅内依旧热闹非凡，人们笑语晏晏，仿佛刚才露台上那场剑拔弩张的交锋从未发生。顾域已经回到了人群中央，正与那位侨商发起人谈笑风生，举止从容，看不出丝毫异样。
晚晴没有再看那边，她端着几乎没动的酒杯，与几位相熟的银行家周旋了几句，语气平稳，笑容得体，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跳得有多快，后背渗出的冷汗有多冰凉。
她提前离开了晚宴。坐在回程的车里，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变得模糊而不真实。她拿出手机，沈皓明的未读微信和未接来电又堆积了十几条，最新的几条已经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辱骂和威胁。
她没有点开，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回到公寓，冰冷的寂静将她吞噬。她甩掉高跟鞋，甚至没力气换下礼服，就直接倒在了沙发上。天花板上昂贵的艺术吊灯散发着苍白的光，照得她头晕目眩。
顾域的提议，像伊甸园的毒蛇，在她心里诱惑地低语。
背叛恒基，投靠他？这念头光是想想就让她不寒而栗。沈家在上海盘根错节，势力庞大，背叛他们的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顾域就可靠吗？他背景神秘，行事狠辣，与他合作无异于饮鸩止渴。
可是不呢？继续硬撑下去，沈皓明很快就会失去耐心，一旦恒基决定弃车保帅，或者那些龌龊事被顾域捅出来，她将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人。盛华为了自保，绝不会保她。她奋斗十年得到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两条路，似乎都通向毁灭。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将她淹没。她从未感到如此孤独和无助。在这个冰冷的、由金钱和权力构筑的城市里，她仿佛一叶孤舟，即将被惊涛骇浪吞噬。
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她蜷缩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长期的饮食不规律和精神压力，让她的胃病越来越严重。她挣扎着想去拿药，却发现自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一刻，手机突然响起。不是沈皓明那种催命似的铃声，而是一个舒缓的默认铃声。
她艰难地拿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猛地一愣。
顾域。
他怎么会有她的私人号码？但随即她又释然，他连区政府盖章都能卡住，搞到她的号码又算什么。
犹豫了几秒，胃部的剧痛和内心巨大的彷徨让她鬼使神差地滑动了接听键，却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顾域低沉的声音，背景很安静，似乎他也在某个私密的空间：“苏律师？”
他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少了些面对面的锐利，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磁性，搔刮着她的耳膜。
晚晴咬着唇，忍住痛楚带来的喘息，没有回应。
“看来晚宴的酒不太合胃口？”顾域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像是随口一问，却又带着洞悉一切的微妙感，“或者，是沈皓明又给你气受了？”
晚晴的心猛地一紧。他什么都知道。他仿佛在她身上安装了监控，对她的处境了如指掌。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她既恐惧又莫名的……产生了一丝依赖？在这种极度脆弱的时刻，竟然是一个危险的对手打来了电话。
她依旧沉默，呼吸却不由自主地加重了一些。
电话那头的顾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语气微沉：“你怎么了？”
晚晴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尤其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声音平稳：“我没事。顾先生有什么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和颤抖。
顾域那边又沉默了片刻，然后直接道：“地址。”
晚晴一愣：“什么？”
“你家的地址。”顾域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听起来不对劲。”
“我不需要……”晚晴下意识地拒绝，胃部却又是一阵痉挛般的抽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
“地址。”顾域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别让我再说第三遍。或者，你想让我通过别的途径查？那可能会惊动一些你不希望惊动的人。”
他的威胁简单直接，却有效。晚晴此刻心力交瘁，根本无力与他周旋。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加上剧烈的疼痛，让她哑着嗓子报出了公寓的地址。
“等着。”顾域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晚晴有些茫然地放下手机。她做了什么？她竟然让顾域来她的家？那个危险的男人？她是痛糊涂了吗？
可是胃部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让她无法思考。她蜷缩在沙发上，意识有些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响了。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
晚晴挣扎着起身，踉跄着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
顾域站在门外，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他换下了西装，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毛衣和长裤，手里似乎提着一个袋子。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的顾域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脸上。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精心打理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黏在颊边，身上的晚礼服也起了褶皱，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和脆弱。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视线快速扫过她用手按着的胃部。
“看来不是装的。”他语气平淡，侧身进了门，动作自然得仿佛这里是他的地盘。
他打量了一下这间装修精致却冰冷得几乎没有生活气息的公寓，然后将手里的袋子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从里面拿出一个保温盒，和一瓶……胃药？
“楼下买的粥，和药店里最常用的胃药。”他将东西递给她，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率，“吃了。”
晚晴愣愣地接过温热的保温盒和那瓶熟悉的胃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预想了无数种顾域上门可能发生的情景——威胁、嘲讽、逼迫……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他专程过来，就是为了给她送粥和药？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别多想。”顾域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语气依旧冷淡，“你要是现在病倒了，我和谁谈条件？谁去给沈皓明添堵？”
他的话一如既往地直接而难听，却奇异地让晚晴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丝。至少，他的目的很明确，不是突如其来的好心。
她没再说什么，默默走到餐厅，打开保温盒，里面是清淡的白粥。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温热的粥滑入火烧火燎的胃里，确实缓解了一些不适。
顾域就站在不远处，没有坐下，也没有离开。他靠在酒柜旁，目光随意地打量着公寓里的陈设，最后落在那些昂贵的、却明显缺乏个人喜好的装饰品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你这里，冷得像个酒店样板间。”他评价道。
晚晴拿勺子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反驳。他说得对，这房子对她而言，更像一个显示身份的符号，一个加班后睡觉的场所，而不是一个家。
吃完粥，她吃了药，胃部的疼痛渐渐平息下去。身体的不适缓解后，理智和警惕重新回笼。
“药和粥的钱，我会转给你。”她放下勺子，恢复了一些力气，声音也冷静下来，“谢谢你。现在你可以走了。”
顾域转过身，看向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种熟悉的、带着防御的锐利。
他非但没走，反而迈步走了过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搁在桌面上，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
“感觉好点了？”他问，目光直视着她。
“好多了。”晚晴避开他的视线，“顾先生可以离开了。”
“利用完了就赶人？”顾域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苏律师，这可不是谈合作该有的态度。”
晚晴的心一沉：“我并没有答应要和你合作。”
“但你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顾域一针见血，“沈皓明现在应该像条疯狗一样在逼你吧？恒基内部对你迟迟无法推进项目，已经很有意见了。盛华律所里，等着看你笑话，把你拉下来的人，也不少吧？”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晚晴最敏感的神经上。她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这些都不劳顾先生费心。”
“我可以让你摆脱这些麻烦。”顾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蛊惑的力量，“我可以让那份批复明天就送到你桌上，我可以让沈皓明暂时闭嘴，我甚至可以帮你，在盛华站稳脚跟，拿到你想要的合伙人位置。”
晚晴猛地抬头看他：“条件呢？背叛恒基，交出他们的黑料？然后呢？成为你对付沈家的棋子？最后被你用完即弃？”
顾域看着她眼中的戒备和挣扎，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他伸出手，越过桌面，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因为紧张而抿紧的嘴唇。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和突然，晚晴浑身一僵，像是被电流击中，瞬间忘记了反应。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和淡淡的烟草味。
“谁说你会被弃掉？”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幽光，“我说了，我们是一类人。我喜欢聪明又漂亮的女人，尤其是……有爪子的。”
他的指尖顺着她的唇瓣，缓缓下滑，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跟我合作，苏晚晴。我给你的，会比沈皓明能给你的多得多。不仅仅是金钱和地位，”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下颌皮肤，带来一阵战栗，“还有……安全感。一种没人再敢轻易动你的安全感。”
他的声音像是海妖的歌声，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安全感……这三个字，对她这种一直独自在刀尖上行走的人来说，诱惑太大了。
晚晴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理智在尖叫着拒绝，警告她这是与魔鬼的交易。但情感上，疲惫不堪的她，几乎要被这种强大的许诺所俘获。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英俊，危险，深不可测。他的眼神复杂，有算计，有欣赏，有赤裸的欲望，甚至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类似共鸣的东西。
“为什么是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
“因为你够聪明，也因为你……还没完全烂掉。”顾域的回答残酷而直接，“你在试图抓住一些底线，虽然抓得很吃力。而我，恰好需要这样一个 inside person（内应）。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流转，“我看得上你。”
最后这句话，带着一种霸道的占有欲。
晚晴感到一阵眩晕。世界的黑白界限在她面前变得模糊。一边是沈皓明和恒基注定沉没的破船，一边是顾域伸出的、可能通往天堂也可能直坠地狱的手。
她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沈皓明”。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她刚刚升起的那点动摇和旖念。
顾域也看到了那个名字，他收回手，嘴角重新噙起那抹嘲弄的冷笑：“接啊。听听你的‘好老板’又有什么新的指示。”
晚晴看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像是看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拿起手机，却没有接听，而是直接挂断，然后……关了机。
世界瞬间清净了。
这个动作，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抬起头，看向顾域，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后的疲惫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在我做出决定之前，你不能动恒基，也不能动我。”
这是她能争取的，最后的缓冲。
顾域看着她，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可以。”他答应得很爽快，“我给你24小时。明天这个时候，我要你的答案。”
他走到玄关，准备离开。手握住门把时，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粥趁热喝完。下次胃疼，别硬撑。”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公寓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晚晴一个人，和桌上那碗已经微凉的粥，以及空气里残留的、属于顾域的、带着烟草和冷冽气息的味道。
她缓缓坐回椅子上，看着那碗粥，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顾域这个男人，像一团迷雾，时而狠戾如修罗，时而又流露出一种诡异的、近乎温柔的关切。他精准地拿捏着她的弱点，威逼利诱，却又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递上了一碗热粥。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她，又该如何选择？
24小时。她只有24小时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窗外，上海的夜色正浓，繁华之下，暗流汹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而苏晚晴站在风暴眼，她的选择，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包括她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