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风母子二人不知哭了多久,汹涌的情绪才渐渐平息。两人松开紧紧相拥的手臂,廖小兰抬手抹了把脸,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先…先吃饭吧,菜都凉透了。”
“你们…也还没吃吧?”罗云风看着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心头又是一酸。
“我们家的小少爷还没着家,我们哪敢动筷子?”廖小兰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底却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以后别这样等我了,”罗云风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努力让语气轻松些,“吃冷饭伤胃。我这身子骨结实着呢,吃点凉的扛得住。”为了证明,他故意撸起袖子,曲臂向她展示那不算特别夸张、但线条清晰的肱二头肌,试图驱散屋内的悲伤。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浑身湿透、一瘸一拐的罗彬“恰好”走了进来,头发和衣服都紧贴着皮肤,还在往下滴水,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云风?!你回来了!”他佯装惊讶,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
“爸!”罗云风立刻迎上去,搀扶住父亲,“你怎么淋成这样?没带伞吗?脚怎么了?”
罗彬顺势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罗云风的后脑勺,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责备:“臭小子!还不是为了找你!下次再敢玩失踪,看我不真打断你的腿!”责备中藏不住的是浓重的关切。
罗云风揉着后脑勺,心里却暖洋洋的:“知道了爸,您快去洗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他瞥见母亲廖小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从未发生。一家人围坐到了餐桌旁,灯光下,饭菜虽冷,气氛却重新找回了那份久违的、劫后余生的温暖与宁静。
家,在此刻,是抵御一切风雨的港湾。
……
不远处,屋顶的雨幕中。
亓官诗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划过眼角,那里残留的温热液体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他。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打破沉默:“喂,我们几个在这儿偷窥人家家庭温馨剧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该撤了。”
李清的思绪被拉回,他掩饰性地咳嗽一声,也下意识地用湿透的衣袖擦了擦眼睛,嘟囔道:“是啊,傻站这儿淋雨,真够蠢的……这鬼天气,雨水都迷眼睛了。”
林黑羽连忙附和,笨拙地学着抹了把脸:“对对,俺们快回吧,冻死人了。”
唯独林妍,依旧沉默地望着那扇亮灯的窗,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
亓官诗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拉住林妍冰凉的手,将她往家的方向带:“走了,小妍子!再待下去真要成落汤鸡了。而且我们出来这么久,把若月那丫头一个人丢在家里,指不定她又脑补了什么恐怖片情节,吓得又哭又闹呢。”
………
林妍家,二楼某个安静的小房间。
沈若月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像只焦躁的蚕宝宝。她一会儿把脸埋进枕头,一会儿又猛地坐起来,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怎么还没回来…都多久了…不会真遇上麻烦了吧?啊嚏!…奇怪,真感冒了?”她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算了算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睡觉!熬夜是美貌的天敌…会长痘痘的!对,睡觉要紧……”
她用力闭上眼睛,试图催眠自己。
三秒后,又“腾”地坐起,一脸抓狂:“啊啊啊!根本睡不着啊!好烦!要不要出去找找?不行不行!外面那么黑,还下雨…而且万一真撞上什么……”她泄气地瘫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算了,睡觉!他们肯定能搞定的……大概吧……”
………
罗云风家,餐厅。
一家人围坐在重新热好的饭菜前。廖小兰不停地往罗云风碗里夹着红烧肉和鸡腿,嘴里絮絮叨叨:“云崽,多吃点,正是抽条长个儿的时候,营养得跟上。”罗云风早已习惯母亲的“填鸭式”投喂,碗里堆成了小山,他也来者不拒,大口吃着,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平凡幸福。
这温馨的日常,是他此刻最坚实的依靠。他多么希望时间能永远停驻在这一刻。然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血色记忆,如同冰冷的警钟——这份看似平常的美好,在那些名为“灾厄”的恐怖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有多少家庭,正像今天的他们一样,甚至更不幸地,被突如其来的灾难碾碎?而他,曾经只能绝望地看着,无力反抗。
“云风,”父亲罗彬放下筷子,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罗云风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闪过一丝迷茫。过去,他的梦想简单而平凡——安稳度日,做个不被麻烦找上门的普通人。可今天,世界在他眼前撕开了伪装的一角,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吴炎那张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出来。他曾拍着胸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嘿,我的梦想?当然是当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啊!…是不是很幼稚?但我就是觉得,这他妈超浪漫的!”那时的罗云风,只觉得这梦想遥不可及,甚至带着点傻气。他深知自己的怯懦,只想缩在安全的壳里。所以,当时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好友用生命点燃了他心中沉寂的火种。他不想再眼睁睁看着珍视的人倒在面前。他这条命,是吴炎给的。他想活下去,带着吴炎那份未尽的浪漫梦想活下去——守护这个世界,至少,守护住眼前这方寸温暖,守护他所珍爱的一切。
那少年在血色天空下张开双臂的景象再次在他脑海中放映——
“………喂!罗云风,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当英雄什么的?”
“………成为英雄很帅的!和我一起成为英雄吧!”
………
那迟到的答案,此刻在他心中无比清晰。
“我的梦想,”罗云风抬起头,眼神不再迷茫,而是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是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敢说守护整个世界,但至少,我想守护你们,守护我的家,守护所有我珍视的人和事。”
听到这个回答,罗彬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他下意识地看向妻子廖小兰。廖小兰先是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随即又被一种温柔的骄傲取代,她轻轻点了点头。罗彬见状,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带着点自嘲意味的笑容,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该说不愧是我罗彬的儿子吗?加油!爸支持你!”
“老罗,你可真不害臊!”廖小兰在一旁笑着揶揄,“儿子长这么大,你带过他几天?要说有功劳,那也是我的!”
“哎哟,老婆大人,我这不是在外面拼命赚钱养家嘛!”罗彬叫屈。
“切,就你那点工资?还不是靠我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廖小兰毫不留情地戳破。
“…… ” 罗彬一时语塞,只能挠头。
看着父母熟悉的拌嘴,罗云风在一旁偷偷笑了。这份烟火气十足的日常争吵,此刻听来如此悦耳。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为了守住这份平凡的美好,为了有能力在风暴来临时成为庇护所——加入「渡厄人」,或许就是他必须踏上的道路。
深夜,万籁俱寂。
罗云风已在疲惫和心事的双重作用下沉沉睡去。隔壁主卧里,罗彬和廖小兰却毫无睡意,黑暗中只有两人压得极低的交谈声。
“老罗,你睡着了吗?”廖小兰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没,”罗彬的声音同样低沉,“儿子刚经历了那种事,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你也感觉到了吧?他身上…有‘魂’的气息…还有…很淡但错不了的‘灾厄’的味道…”廖小兰的语气充满了忧虑。
“…嗯,”罗彬沉默片刻,“不然你以为我晚上为什么突然问他那个问题?”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和那个厄魂界扯上关系了”廖小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尊重他的选择…”罗彬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沉重的觉悟,“你不也没阻止他吗?当他那么说的时候…”
“难怪那个人要给我们这种东西,是早就算到了一切吗?”廖小兰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手里的一个注射器,里面装着猩红色的液体,透着诡异的红光。
“毕竟……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啊………”
“…… ”
“睡吧,”廖小兰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明天还得早起给儿子做他爱吃的煎饼呢。”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