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字塔般的巨大石台,如同一座被强行抽走了核心支撑的神魔墓冢,在沉闷而巨大的崩裂声中轰然解体!亿万块铭刻着暗红咒符的沉重黑石,连同那破碎散落的森白古棺碎片,混杂着积累了万年的厚重粉尘,如同决堤的浊流,形成铺天盖地的恐怖洪流,挟着排山倒海之势,朝着洞口边缘的陆离当头压下!

尘暴如山!碎石如雨!

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扼住了陆离的咽喉!

陆离甚至来不及思考那只隐藏在尘埃之后、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大猩红眼瞳!求生的本能如同烧沸的岩浆般在血管里泵动!他几乎是身体的本能,或者说……是他右臂深处那被引魂铃强行梳理凝练、变得极其“听话”的诡气本能!

掌心那枚刚刚烙入灵魂、被强行炼化掌控的引魂铃仿佛与他心意相通!无需驱使!一层极其粘稠、如同墨色水银流淌、内部却不断变幻着痛苦扭曲鬼脸的护体诡光瞬间炸开!以陆离为中心,撑起一个丈许方圆、堪堪将他笼罩在边缘的污浊墨色光罩!

如同山崩般的巨石碎片狠狠砸在墨光护罩之上!发出沉闷如滚雷、又像钝刀刮骨的恐怖巨响!墨光剧烈震荡!光罩表面泛起密集如蛛网的涟漪!那些扭曲的鬼脸在巨大的冲击下发出无声的哀嚎,明灭闪烁,仿佛随时会破碎!巨大的力量透过光罩传递进来,震得陆离气血翻腾,五脏六腑如同移位!口中腥甜翻涌!双脚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擦着滑腻的苔藓地面,硬生生向后滑退了七八步!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蹬踏印记!

烟尘如同混沌的巨兽,吞噬了整个崩塌的核心区域。就在这翻滚的灰黄烟尘边缘,几道红色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无声无息地从陆离最初进来的那个巨大洞穴通道的阴影中踱了出来。

为首者,是个年约三十许的男子。面容算不上难看,却透着一股被酒色财气和长久浸淫邪道功法侵蚀留下的油滑与阴沉。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眼白带着不自然的浑浊暗黄,看人时眼珠转动得极快,如同毒蛇在草丛中窥视猎物,充满了算计与贪婪。一身红袍,并非锦绣华贵,而是用一种深沉的、仿佛凝固血液般黯哑的布料缝制,宽大的袍袖与斜搭的下摆边缘,用一种暗淡如干涸乌血的丝线,绣满了如同血管脉络扭曲盘绕、又似诡异符文的暗色花纹。他身后跟着四人,亦是如此红衣装束,只是纹饰简朴些,个个气息森冷,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死死盯着陆离,准确地说是他挡下碎石后尚未完全消散、仍在掌心上方无声悬浮旋转的引魂铃!

烟尘稍稍沉淀,露出崩塌石台后的狼藉景象。那两点悬在滚滚烟尘深处、巨大如轮、猩红如血狱熔炉般的恐怖巨瞳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仿佛失去了某种支撑……又像是感到了外界的入侵……竟然无声无息地……缓缓阖拢!消散于尘埃深处!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原地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散发着冰冷腐朽的死寂气息。

危机……暂时退去了?来自那未知巨物的锁定感消失了?

这一变化显然也落在了那群突兀出现的红衣人眼中。

为首那个油滑阴沉的男子——血煞宗外门执事弟子孙韬,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随之而来更盛的贪婪!那棺中之物……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标!传说中蕴含了古老战场巨兽残存的精魂碎片!其价值远非这区区引魂铃可比!可惜,似乎被惊动了……或是被这突然闯入的小杂碎无意间给彻底毁了?

目光再次钉死在陆离掌心的引魂铃上,孙韬的眼神瞬间变得愈发狠厉阴毒!

“嗬!晦气!”孙韬啐了一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与阴狠,打破了暂时的死寂,“原以为是什么远古异兽的坟冢,白白让老子期待一场!结果就剩这么个破铃铛?”

他死死盯着陆魂铃,又上下扫视着浑身被墨色诡光包裹、狼狈不堪但气息邪异难测的陆离,脸上露出混合着贪婪、嫌恶与掌控欲的狞笑,声音提高,带着戏谑的残忍:

“不过嘛……小杂种,运气倒是不错!刚从哪个粪坑里爬出来?居然还能捡到这等阴煞宝器?可惜啊可惜,命里没有莫强求,这宝贝……可不是你这等下贱泥腿子配染指的!”

“乖乖跪下!双手把这‘引魂铃’奉上!”孙韬猛地踏前一步,身上那股常年浸淫在血腥煞气中的阴冷威压毫无保留地朝着陆离倾轧过去!同时,他宽大的血袖之中,一只枯瘦如同鬼爪的手掌悄然捏紧了一个惨白如骨、仿佛是人皮蒙制的三角形法牌!一丝若有若无、如同细蛇般的乌红血线,无声无息自牌面渗出,钻入他袖口的肌肤!他眼中血光隐隐一闪,口中却阴森地补充:

“再磕十个响头!喊三声血煞宗爷爷饶命!看在你‘献宝’有功的份上,爷爷我或许发发慈悲,给你一个痛快的尸解!要不然……嘿嘿……”

他身后的四名血煞宗弟子仿佛得到了信号,如同四条被松开锁链的恶犬,无声地挪动脚步,悄无声息地封死了陆离前后左右所有可能的退路!他们宽大的血袍下,兵刃与骨器摩擦的轻微“咯咯”声清晰可闻!每一双眼睛都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陆离身体要害,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只待孙韬一个眼神!

献宝?痛快尸解?!

陆离背靠着冰冷湿滑的洞壁,胸膛因刚才的抵挡仍在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内腑的疼痛。引魂铃散发出的污浊墨光如同忠诚的守卫,环绕身周,隔绝了部分血煞威压,但那份沉重的、带着死寂与阴毒的力量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听着那油滑男子刺耳恶毒的话语,感受着四周如同毒蛇缠绕般冰冷粘稠的杀意,那双在尘埃污秽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里,却不见丝毫的恐惧!只有一股冰冷到极致、仿佛连灵魂都冻结成冰的……疯狂与暴戾在疯狂燃烧!

奶奶在阴冷村舍中的枯槁身影!青云门修士如观瘟疫的审判目光!村民将他视为邪魔的唾弃指控!一路逃亡的濒死与绝望!以及这只如同跗骨之蛆、寄生在他灵魂深处、此刻却握在掌心的引魂铃……

这一切的积累!这一切的压榨!都在这一刻被对方这种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如同分肉剔骨般的贪婪嘴脸!彻底点燃!

冰冷的杀意,第一次如此纯粹、如此汹涌地在他胸中沸腾!压倒了所有顾虑!只想将这眼前这几个吸髓敲骨的豺狼……彻底撕裂!碾碎!

“凭什么……”陆离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刮出来的铁砂,干涩、冰冷,带着奇异的金属摩擦般的颤音。

孙韬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这看起来快散架的泥腿子还有力气说话,脸上嘲弄更盛:“哦?问凭什么?哈哈!问得好!”

他张开双臂,染着血丝的红袍如同血翼展开,一股更浓郁的腥气扑面而来!

“就凭我们是血煞宗!在这吃人的修仙界!拳头够硬!刀子够快!就是最大的道理!懂吗?!小杂……”

“——种”字尚未出口!

一声极其诡异、超越了正常听觉范围极限的刺魂怪响!如同无数根锈蚀钢针在脑髓最深处猛地刮擦迸裂!骤然从陆离手心的引魂铃上炸开!无形的音波并非实质攻击空气!而是如同最纯粹的灵魂尖啸,无视了物理的防护,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距离最近的孙韬首当其冲!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凿在了灵魂之上!那张油滑阴沉的脸猛地扭曲变形!眼珠瞬间被痛苦的血丝充满,几乎要爆出眼眶!发出野兽濒死般的惨嚎!他下意识疯狂催动体内血煞邪元抵挡,但那音波的冲击诡异无比,如同最污秽的秽水,瞬间污染了他魂魄最外层防护,让气血剧烈翻涌!他掐着骨牌的手猛地一抖!差点将那法牌脱手抛出!

他身后那四名同样蠢蠢欲动的血煞宗弟子更是如遭重创!四人猝不及防,同时发出闷哼!距离陆离最近的两名弟子,更是眼前猛地一黑,头脑剧烈眩晕,如同被扔进了滚筒翻转的万丈浪涛!身形踉跄着蹬蹬蹬连退几步!手中刚刚摸出的血匕和骨刺险些脱手!包围圈瞬间出现一丝混乱空隙!

就是现在!

陆离眼中冰寒杀意骤然大炽!

动!他身影猛地一晃!脚下如同踏在无形的阴影沼泽之上!并非是轻功身法!右臂深处磅礴凝练的诡气瞬间灌注双腿!《九幽诡典》残篇记载的暗影挪移之术第一次在实战中被强行催动!速度并非快到极致,却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粘稠墨汁在石缝间流淌的瞬间爆发感!仿佛地面短暂的阴影成了他的踏脚石!

目标!孙韬身前!那被引魂铃音波震得眼冒金星、正痛苦捂头、空门大开的两名血煞宗弟子左侧一人!

陆离右臂猛地一振!覆盖着污浊黑鳞、如同魔蛟附肢的右臂之上,墨光暴涨!并非之前的覆盖形态!诡气瞬间凝聚、压缩于魔化指爪的尖端!那五根原本只是隐约利爪轮廓的魔指,此刻骤然被粘稠如浆的诡光覆盖!每一根指尖瞬间延伸出半尺有余、闪烁着幽幽金属光泽、如同地狱魔禽勾爪般的——裂魂骨刺!

快到连残影都模糊不清!那只魔爪带着五道撕裂空气的漆黑光痕,如同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鬼手,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从侧面狠狠洞穿了左侧那名血煞宗弟子的脖颈!

那名弟子正因灵魂遭受音波冲击而痛苦眩晕、视野模糊,只感觉颈侧骤然传来一阵冰冷到骨髓的撕裂剧痛!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只看到一个覆盖着黑鳞、指尖延伸出恐怖骨刺的狰狞手臂轮廓,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

骨骼碎裂的脆响!大蓬滚烫的鲜血如同小型的喷泉般,混杂着破裂的气管碎块,猛地从他左侧颈动脉和喉咙处喷溅而出!他那充满惊愕与瞬间被抽空灵魂的死寂眼珠,难以置信地倒映着旁边同伴惊恐扭曲的脸!

“……呜……”嗬嗬的漏气声从他碎裂的喉管里挤出,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死蛇,软软地向后瘫倒!

一招!瞬杀!

“老九!!”右侧的同伴目睹这电光石火的死亡,睚眦欲裂!怒吼声充满了惊骇与愤怒!他强忍着音波冲击的不适,手中那柄闪烁着乌光、刃口如锯齿、带着浓重腥气的短柄厚背血刀,灌注了全身血煞邪力,带起一股腥风恶浪,朝着陆离刚刚洞穿他同伴的右侧肋下空档,狠辣无比地劈砍而至!刀势沉猛!显然想将其腰斩!

陆离甚至没有回头!

握着引魂铃的左手仿佛无意识地向旁边一划!

一道极其短促、尖锐得如同亿万钢针攒刺耳膜的铃声骤然响起!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灵魂冲击!无形的音波在引魂铃前方半尺处骤然扭曲凝结!化作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如同水纹但内部却充满了扭曲嚎叫鬼影的暗红色音波涟漪!

血刀狠狠劈砍在暗红音波之上!

没有刺耳的金铁碰撞!

只有一声如同无数玻璃被同时碾碎的、令人牙酸的“哗啦”声!那蕴含着强横血煞之力的血刀,如同砍进了粘稠坚韧的恶念淤泥!凝聚刀身的血煞邪力瞬间被音波中蕴含的灵魂污染之力冲垮溃散!刀锋上传来的巨大冲击力更是被无形的音波巨网层层消解、引导、扭曲!血煞弟子只觉一股极其诡异阴寒的力量顺着刀身反冲而回!右手虎口剧震撕裂!再也握不住刀柄!

“啊!”血刀脱手飞出!

就在他震惊失神的瞬间!

陆离那只刚刚沾染了热血的裂魂魔爪,没有丝毫停留!如同噬魂的恶魔,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沾着鲜血碎肉的锋利骨刺尖端,闪烁着冰冷的黑光,快如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又狠辣无比地刺入了这第二名弟子的左心窝!穿透了护体血煞!直抵心尖!

“呃!!”那名弟子身体剧烈一颤!动作瞬间凝固!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从自己前胸透出的、如同从自己体内长出的狰狞黑爪!瞳孔迅速放大!眼中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脸上最后凝固的表情,是惊愕混合着无法理解的不甘!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冰冷的魔爪猛地抽出!带起一蓬滚烫的心脏碎块和黑红色鲜血!尸体仰天倒下!

瞬间连杀两人!

“混蛋!”另外两名稍远些、堪堪从音波冲击中稳住心神的血煞弟子彻底红了眼睛!厉吼声中,一人手中抖开一枚如同婴儿脊椎般惨白扭曲的骨鞭!鞭梢一点幽绿鬼火跳跃!带着刺骨的阴寒毒力扫向陆离下盘!欲缠其双脚!另一人则双手捧着一个色泽暗沉、仿佛是人头骨制成的骷髅钵盂!钵口瞬间喷涌出一片腥臭刺鼻、如同烧沸血水般的暗红血雾!带着强烈的污秽腐蚀气息,当头朝着陆离罩来!

一时间,骨鞭锁足,血雾盖顶!配合默契,皆是阴毒邪法!

“呜啊!!”而此刻,那被音波冲击暂时打懵的孙韬,终于从剧烈的灵魂震颤中勉强挣脱出来!双眼赤红如同疯兽!那张油滑的脸此刻因暴怒和杀意彻底扭曲!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他被彻底激怒了!更是感到了强烈的威胁与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一个他根本看不上眼的泥腿子!在他眼皮底下瞬间杀了两个门中弟子!

必须死!

“小畜生!!纳命来!!!”孙韬疯狂嘶吼!他不再保留!那只一直藏在袖中、捏着惨白骨牌的手猛地伸出!骨牌上乌光爆闪!竟如同融化般化为一条粘稠的黑红色液体咒印,瞬间顺着他枯瘦的指掌蔓延至整条手臂!同时,他另一只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刺眼的血虹爆闪!一柄长约三尺、通体如同刚刚从血池中淬炼而出的长刀出现在他手中!刀身狭长弯曲,暗红刀面上布满细密的、如同活体血管般的天然暗纹,不断有丝丝缕缕的猩红雾气从刀身上蒸腾缭绕!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暴戾气息!——血河斩魄刀!

孙韬体内那长期被骨牌滋养凝练、此刻被彻底点燃的血煞邪元轰然爆发!浓郁粘稠如同实质的腥红煞气瞬间包裹住他全身!背后隐隐显化出一道扭曲咆哮、由无数痛苦哀嚎面孔组成的巨大血河虚影!刀随气转!血煞加持!那柄妖异的长刀发出刺耳的嗡鸣!一道凝练到极致、足以将生铁巨岩瞬间斩开融化的血色刀罡!带着刺鼻的焦臭与吞噬魂魄的滔天戾气!锁定陆离刚刚收回魔爪、看似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要害!撕裂空气!当头劈下!

刀罡未至!那恐怖的窒息感和灵魂层面的灼痛已让陆离几乎无法呼吸!

避无可避!

骨鞭缠足!血雾蚀体!头顶!是那更致命、足以将他斩成两半、焚烧魂魄的血煞刀罡!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在这被绝境逼入死亡的瞬间!陆离那双映照着血罡黑爪的瞳孔深处……没有退缩!没有哀求!只有如同冰封深渊般的……死寂!更深处!两点墨黑与赤焰的诡瞳虚影猛地一闪!

“呼——!”一声急促的喘息从陆离口中喷出,混杂着血沫!

动了!不是身法!

握着引魂铃的左手猛地向前递出!铃口向上!直直对准了当头劈下的血煞刀罡!如同以卵击石!

右臂那条彻底魔化、黑鳞覆盖、狰狞骨刺上还滴落着热血的魔爪!却不退反进!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五指张开!向着孙韬那道凝练狂暴的血煞刀罡!逆势……迎了上去?!

愚蠢!找死!孙韬眼中血光大炽!似乎已经看到了下一瞬这小杂种骨肉消融、魂飞魄散的画面!

就在那血煞刀罡即将接触到陆离魔爪的千分之一刹那!

陆离那只迎上去的魔爪掌心正中央!那只由骨爪裂魂刺组成的“中心”!一点只有拳头大小、但极度凝练、仿佛压缩了万载深渊魔窟所有邪恶意念的墨黑光球——无声无息、却骤然亮起!

那是……体内《九幽诡典》残篇本源之力!与他右臂魔爪异化筋骨中吞噬而来的、两名血煞弟子鲜血与残魂中提炼的微弱血煞之力!强行凝合压缩的……诡元死气!如同一个引爆地火的导火索核心!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持的引魂铃!再次爆发!

这一次!铃声截然不同!不再是之前的灵魂尖啸!

而是……低沉!悠长!带着一种直抵神魂最深处、无法形容的古老悲怆!如同打开了黄泉归墟的大门!引动了埋藏于九幽之下、沉睡亿万的沉沦之音!那声音仿佛能唤醒生灵灵魂深处最深的恐惧、最痛苦的执念、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动摇其意志!瓦解其信念!

无形的音波以引魂铃为中心,并非扩散!而是凝聚!在接触到孙韬那道血煞刀罡的瞬间!将其强行包裹!束缚!

孙韬猛冲而来的身体骤然一僵!

不是爆炸!是灵魂深处万载沉积的心魔阴翳被强行点燃的闷响!血煞邪元运转的流畅瞬间出现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迟滞!刀罡的绝对锁定更是如同撞上了一堵布满尖刺、扭曲混乱的意念之墙!尤其是引魂铃那直指灵魂的“引劫魔音”,配合着陆离身上那股同源、却更加深邃污秽的诡气刺激……如同在孙韬意志堤坝上打开了最细微的蚁穴!

一股强烈到扭曲的不真实感、混合着无数被他亲手虐杀过面孔临死前诅咒的低语幻听、甚至闪过几丝久远前被师兄压榨欺凌的阴暗画面……如同失控的污水洪流,瞬间冲垮了他那建立在邪法之上的强悍外壳!让那凶横绝伦的刀罡产生了一瞬间的……精神失控导致的……力量逸散与轨迹偏移!

就是这一瞬!

陆离那只探出、早已蓄势待发的魔爪猛地一抖!

掌中那颗极度压缩的墨黑诡元死气球!如同得到了最精准的指令!无声无息地沿着微微偏离的刀罡下方空隙!化为一道快如电光、无声无息的墨线!精准无比地、狠狠……印在了孙韬持刀劈下的右手手腕之上!

墨线无声没入皮肤!

死寂!紧接着——

孙韬那原本狂怒狰狞的脸上,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恐惧彻底取代!他发出一声比刚才灵魂受创还要凄厉百倍、带着灵魂被硬生生撕裂般剧痛的惨嚎!

他持刀的手腕处,皮肤如同被墨汁迅速污染!更可怕的是,皮肤下的筋络、血管瞬间变成了诡异的墨黑色!那墨色如同有生命的瘟疫,沿着手臂疯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如同被亿万只墨色毒蚁同时啃噬神经与骨髓!剧痛中更伴随着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麻木僵硬!他引以为傲的血煞邪元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竟被这股污浊阴寒的死气瞬间侵蚀污染,难以调动分毫!妖异的长刀再也握持不住!

“当啷!”血河斩魄刀脱手落地!发出沉闷刺耳的撞击声!

毒蛇骨鞭与那腥臭的血雾此刻已堪堪袭至陆离身前!鞭梢的幽绿鬼火几乎舔舐到他沾满污泥的破旧裤脚!血雾更是已笼罩了他半边肩膀!

但陆离根本没躲!他眼中只有那因墨印侵蚀而瞬间失去平衡、踉跄倒退、痛不欲生的孙韬!

乘你病!要你命!

陆离喉咙里发出嘶哑、如同野兽负伤后彻底陷入疯狂的低吼!身体因巨大的力量和透支而在微微颤抖!但那仅存的一丝意识,却在引魂铃那低沉魔音的催化下,烧成了最冰冷纯粹的毁灭火种!

他猛地前扑!顶着那袭来的骨鞭和血雾!如同扑火的毒蛾!

扑向踉跄后退的孙韬!

右臂那只沾着两人温热血浆的裂魂魔爪!五指骨刺上诡气骤然爆燃!形成五道凝练如实体、散发着森森幽冥之气的——勾魂黑链!对着孙韬空门大开的胸膛!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渴求吞噬生命与魂魄的饥渴贪婪!狠狠刺下!

五声如同滚烫钢针刺破厚实棉布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五道勾魂黑链般的诡刺魔爪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孙韬胸膛!不是穿透!而是如同五根巨大的吸血管!死死钉入他的心脏!肺腑!

“啊——!!!不!!!”孙韬发出最后一声绝望到极致的惨嚎!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无边无际的剧痛、以及对彻底消亡的极端恐惧!

无数粘稠滚烫的精血、魂魄碎片、甚至是他苦修多年、根基腐朽的血煞本源邪元!如同开闸的血海,顺着那五道诡刺黑链疯狂倒涌回陆离的右臂!那黑鳞密布、狰狞魔化的右臂如同干涸的海绵,贪婪地、毫无阻滞地吞噬着这涌来的生命精华!手臂上覆盖的黑鳞肉眼可见地更加深邃、更加油亮!诡气节节攀升!连带着陆离那被巨大消耗抽空的身体,都传来一阵被强行灌注的饱胀与刺痛感!一股更加澎湃狂暴的力量在右臂筋络中疯狂奔流!

孙韬瞪大着被恐怖和绝望彻底占据的血红瞳孔,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撑的破麻袋,重重向后摔落在冰凉湿滑的地面!胸口的五个巨大血窟窿如同五口暗红的泉眼,依旧泊泊涌出污血!背后那道曾经狰狞咆哮的血河法相,如同被浇熄的火焰,无声溃散!化为腥臭的丝丝血雨,洒落在他兀自微微抽搐的尸身之上!

“孙……孙师兄?!!”那两名催动着骨鞭和骷髅血钵的血煞弟子彻底吓傻了!眼前这电光石火间的变故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理解!他们奉若神明、手段狠辣、在外门也算是一方小霸王的孙韬师兄……竟被这个浑身污秽、如同鬼魅般的少年……如此诡异残忍地……生生掏心吸髓而亡?!那手段之邪异!下手之狠辣!竟……竟是比他们血煞宗还要邪门恐怖数倍!

两人的动作瞬间僵住!那缠向陆离的骨鞭如同受惊的毒蛇般猛地缩回!那即将覆盖他的沸腾血雾也如同烈日下的晨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散溃灭!两人脸上的凶狠早已被无边无际的惊骇和恐惧取代!看着那站在孙韬尸体旁、魔爪缓缓从血肉中抽出、正带着一种近乎餍足般舔舐着爪尖残留粘稠血光的少年……如同看着刚从九幽最深处爬出的吃人魔王!

跑!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两人的全部意识!没有一丝迟疑!甚至连看一眼同门尸首的勇气都没有!

“走!快走!!”两人惊恐到破音的嘶吼几乎同时响起!连滚爬爬地转身,爆发出此生最快的血遁速度!如同两道被烧焦的耗子尾巴,带起两溜猩红色的血影残光,仓皇无比地向着黑暗甬道深处亡命飞逃!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了翻滚的烟尘之中!

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冰冷尘土的腥涩弥漫着整个巨大的墓室。

崩塌的碎石堆如同巨兽残缺的尸骸。孙韬的尸体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前破开的五个巨大窟窿已经不再涌血,只剩下一滩缓缓洇开的暗红。空气似乎都因这突兀的死亡而凝滞。

死寂。陆离站在原地。身体如同一个刚刚被强行充塞了过多东西的破旧皮囊,微微晃动着。右臂上那吸吮了鲜活精血与魂魄的诡刺骨爪正缓缓缩回指节,粘稠温热的血液滴落在脚下的苔藓上,发出“嗒…嗒…”轻响。手臂深处那股饱胀、澎湃、夹杂着撕裂般剧痛的力量感如同奔腾的岩浆,咆哮着冲刷着他几乎碎裂的筋络,撑得右臂比左臂粗壮一圈,黑鳞覆盖下的肌肉微微抽搐。力量……一种冰冷、粘稠、充满了亵渎感的强大力量……正源源不断从那吞噬了生命的魔臂涌向全身!

“呃……”陆离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野兽低嚎的声音。呕出来的却只有酸水和几丝带冰渣的黑血。他刚才强行动用全部力量爆发引魂铃的“引劫魔音”,又强行压缩诡元死气打出致命一击,再催动右臂吞噬之力……早已耗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此刻强敌遁走,绷紧到极限的心神猛地一松,巨大的脱力和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强烈反胃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看着自己那还在不受控制微颤、却充满爆炸性力量的右臂魔爪。五指指尖残留的粘稠血浆与碎肉触目惊心。再看向地上那迅速失去温度和血色、正以一种诡异的、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如同被风干的枯柴般的孙韬尸体……

“呕……咳咳……”又是一阵更加剧烈的干呕,仿佛要将内脏都吐出来。他剧烈地喘息着,扶着旁边湿冷的石壁,支撑着站立。眼中没有杀人后的恐惧,只有一片巨大的、被冰冷血腥和某种更深沉黑暗吞噬后的……茫然与疲惫。

尸……尸体……在变干……?血煞宗的功法……死了也这样吗?

陆离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就被更深的疲惫压下。

逃?一个念头升起。但他几乎连迈动脚步的力气都快没了。前方黑暗幽深的通道里,那两名血煞弟子亡命奔逃的方向,可能还有陷阱或更多敌人。回头?崩塌的墓室里只有死路和废墟。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在阴暗墓室中散发着幽幽冷光、如同地狱灯火般无声旋转的引魂铃。

冰冷!沉重!如同握着一块沉甸甸的、沾染了无数生命的……墓碑!

冰冷刺骨的、夹杂着腐朽尘埃气息的风,穿行在崩塌墓室的巨大穹顶怪石之间,发出鬼泣般的呜咽。

“……第一次……杀人夺宝……”陆离的手指因为巨大的虚脱感而微微颤抖着,指腹感受着引魂铃冰冷的质感,嘴唇哆嗦着,几个破碎的词语艰难地挤出牙缝,混合着血腥和尘埃的气息飘散在风中。

“……这所谓的……修仙界……原来比血傀……更冷……”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如同带着砂砾刮过喉咙,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并未落在地上渐渐失去温度、如同破旧口袋般干瘪下去的孙韬尸体,而是望向墓室另一侧——那个巨大的石台崩塌后留下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在那坑洞旁,一条先前被巨石遮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更加狭窄黑暗、布满了滑腻苔藓和锋利棱角的裂缝!正悄无声息地……显现出来!

冷风,正从那条黑暗裂缝的深处,更加汹涌地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