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雨接连下了三天,书房里的湿度计指针始终停在高位,黄符纸边缘微微发卷,像被潮气浸软的枯叶。林野刚用 “锁灵诀” 压下右臂又要蠢蠢欲动的黑线,指尖的血珠还没干透,就听见玉佩里传来金蛇久违的长叹。
那叹息里带着种穿透千年的疲惫,完全不像平日里那副桀骜模样。林野捏着狼毫笔的手一顿,墨汁在符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
“你可知,阿赞巴颂那种货色,我吐口唾沫就能淹死?” 金蛇的声音突然响起,落地镜里的白雾再次翻涌,这次映出的不是符文,而是片云雾缭绕的山巅,一条金色巨蟒盘踞在崖边,头顶悬着道若隐若现的光门。
林野愣住了。他从未见过金蛇显露这般气象,那光门里流淌的光晕,竟与古籍里描述的 “天门” 隐隐相合。
“我修了两千三百年,离飞升只差半步。” 金蛇的虚影在镜中缓缓转身,红眼睛里第一次没了嘲讽,只剩沉沉的怅惘,“可这半步,卡了我五百年。老道士说,我缺的不是修为,是‘渡人’的功德 —— 妖性不灭,终难成道。”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所以…… 你故意不帮我?” 他看着右臂上的青黑印记,那些日夜忍受的刺痛,那些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原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是,也不是。” 金蛇的尾巴扫过镜中的光门,光晕剧烈波动起来,“蚀骨降对我来说不过是根线头,随手就能扯断。可我若替你挡了这次,下次呢?你父亲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我护得了你今生,护不了你来世。”
它的声音陡然转厉,镜中的巨蟒猛地抬头,蛇口大张时竟有雷霆之声:“你以为我教你妖法是让你保命?我是要你看清,这世道的刀光剑影,从来不会因为你是林家少爷就绕道走!”
林野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愤怒像野草般窜上心头,可转念想起那些深夜苦读的典籍,想起画 “三清破秽咒” 时心头血的温热,想起第一次用 “引火符” 烧退阴气时的狂喜,怒火又慢慢沉了下去。
“渡人功德……” 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突然想起金蛇教他 “锁灵诀” 时反复强调的 “心要狠”,教 “引火符” 时又不忘提醒 “伤敌亦伤己”—— 那些看似矛盾的叮嘱,原来都是在逼着他自己权衡、自己抉择。
“阿赞巴颂只是块试金石。” 金蛇的虚影渐渐淡去,镜中的山巅与光门也随之消散,“连这点风雨都扛不住,将来怎么面对更狠的角色?怎么配得上你胸前这半块玉佩?”
最后一句话像重锤敲在林野心上。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蛇形玉佩,冰凉的玉质下,仿佛能触到金蛇那道迟迟跨不过去的天门光痕。
“等你能凭自己的本事解了蚀骨降,等你真正明白‘活着不是靠别人护着,是靠自己站着’,我这半步,或许也就跨过去了。” 金蛇的声音重新变得平淡,却带着种破釜沉舟的笃定,“从今天起,妖法我不再细教,只给你指条路。”
它让林野去查日本最古老的阴阳道典籍,说其中记载的 “四象镇邪术” 虽属旁门,却能与他修习的道家理论相通,用来克制降头术里的阴邪之气再好不过。“自己找,自己悟。悟不出来,就等着黑线爬过手腕那天。”
说完这句话,玉佩便恢复了沉寂,任林野怎么呼唤,都再无回应。
雨停的那天清晨,林野独自一人去了东京国立博物馆。在古籍馆的恒温展柜里,他看到了一卷江户时代的《阴阳道秘录》复刻本,泛黄的纸页上,“青龙镇东,白虎镇西” 的字样旁边,画着与 “锁灵诀” 隐约相似却更显中正的符文。
他站在展柜前看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闭馆的铃声响起。走出博物馆时,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他右臂上,青黑色的印记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却不再像从前那样让他恐慌。
林野摸了摸胸前的玉佩,转身走向附近的书店。他知道,金蛇给的不仅是一条求生之路,更是一场互相成就的修行 —— 它借他渡己,他借它成长。而那道横亘在千年妖蛇面前的飞升之门,或许正藏在他一步步破解劫难的脚印里。
街角的樱花树在风中落下几片花瓣,落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盖住了刚写下的 “四象镇邪术” 五个字。林野笑了笑,把花瓣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页,像是给这场特殊的修行,夹进了一枚温柔的书签。